坐牢的老爸，离经叛道，几次自杀未遂，出狱后活成了我喜欢的模样

文：花姐姐

图：来自网络

一

医院给我打电话，说父亲受伤住院了。

一想起我那个暴脾气的老爸，又听到医生话里的着急，我火急火燎地赶去医院，就见额头上缠着一圈纱布的老爸，正坐在病床上笑的牙都露出来了，看起来很是开心。

“终于把这瘪犊子给收拾了，老子早就看他不顺眼了。”老爸龇牙咧嘴地冲我大笑着，看起来完全不像是个病人，倒像个是不知天高地厚的老顽童，还透着股莫名的可爱。

询问过后，原来他是替工友讨要工钱，被对方打伤了。见我满脸心疼，我爸还不停地安慰我说钱已经要回来了，让我不用担心。

看着这个一大把年纪还皮得不行的父亲，我叹了口气，往事一幕幕，涌上心头。

我父亲叫杜立荣，小名三虎，出生于上世纪60年代，在家中排行老五。那个年代长姐如母，长兄为父，老爸17岁就跟着家庭条件优渥的大姐大姐夫生活，原本贪玩调皮的他，挣脱了父母的束缚，开始了他放荡不羁的放养生活。

在我的记忆里，老爸给我最深的印象，就是讲义气，还有打架。帮亲戚打架，抢占地边的水渠，帮同事打架，讨要拖欠的工资。帮兄弟打架，护住他还上学的妹妹，等等等等。

老爸有几个关系特别好的玩伴，他们时常一起摸鱼，打牌，捣台球，蹦迪。有天晚上，几个玩伴结伴来找老爸。

我那会才出生几个月，我也是从后来奶奶的嘴里听说的，说他们有意避开老妈，神秘兮兮地带老爸去门外寒暄了好久，不知道在密谋些什么。

二

老妈带着年幼的我，日子就那般不咸不淡地过着，突然有天夜里，几个警察破门而入，惊醒了正在熟睡的全家，吓哭了那个小小的我。

他们带走了惊慌失措的老爸，并在他的床底下，翻出来一沓崭新的百元钞票。老妈也是怕极了，抱着大声哭喊的我瘫坐在地上，早已六神无主。

后来老妈才知道，原来和老爸一起的所谓的兄弟，在偷盗的途中被埋伏了好多天的警察逮捕，审讯之后，他交代这些赃物全是由老爸驱车送到安全的交接点。被逮捕回去的老爸，全然不知整件事情的真实面貌。

那天他们几个找我爸帮忙拉点东西，说他们最近做了一笔大买卖，并答应给老爸一笔不菲的运输费，老爸想到嗷嗷待哺的我，没多想就答应了，完全没有意识到案件的严重性。

因为他的兄弟在警局就是那样交代的，一向看中兄弟情的老爸没做过多的辩解，一个人默默承担了所有罪行，被判有期徒刑9年。

而狱中的老爸没有等来兄弟的看望，却等来了老妈的离婚协议，哀求数次无果，最后在监狱办理了离婚手续。

那段时间里，心灰意冷的老爸，用皮带，玻璃碎片，摔碎的破碗，几次自杀未遂。后来狱警联系了家里人，让想办法做做老爸思想工作，大姑抱着8个多月的我去探视，从此老爸就变了，觉得人生又有了奔头。

1998年老爸因为表现优秀，减刑两年出狱。也是在那时候，老爸咬着牙，忍着痛，去刺绣的地方在胳膊上纹上了进监狱的日期，还有那句“爱情化成坨，青春化成烟”。

后来，每当日子难熬他感觉痛苦时，他就会让人在他身上刺青，胳膊上，腿上，脚上，就连大拇指都没放过。一身的密密麻麻，写满了无数个曾经。

可就是这样一个看起来离经叛道的老爸，不久却迎来了他的第二段婚姻。

爸爸当年的离婚民事调解书

三

老爸的玩伴中，有个很特别的人，木讷，老实，本分，踏实，和老爸的性格截然不同，却是老爸最忠实的陪伴，他有个喜欢当尾巴的妹妹，身材高挑，长相甜美，经常跟着他们几个玩耍。

老爸顺理成章地认识了她，俩人日久生情，可是却受到了女方家里的极力反对，她妈妈嫌弃老爸不正经，不踏实，家里条件太差，老太太不惜以死相逼，绝食，跳井，全然不顾女儿拿剪刀戳烂的手心，最终，将女儿许给远亲。

缘分断了，老爸心灰意冷听从了大伯的相亲安排，和老妈戏剧性的插曲就这样拉开了序幕。第一次相亲，听完介绍人绘声绘色的讲解，老爸见了老妈勉强坐着吃了顿饭扭头就回了。

第二次相亲，换了个介绍人，老爸去一看，还是老妈，老爸打了声招呼俩人尴尬告别。第三次，又换了个介绍人，大伯生拉硬拽好说歹说的打包票，谁知道还是老妈。

世界很大，却又很小，老爸认了命，分开的时候，他甩给老妈一句话“你要觉得我合适明天就来找我，咱俩登记去。”老妈心仪老爸，第二天，她带着自己打工存的钱，给老爸买了一套衣服满心雀跃地去登记。

怀孕后的老妈，经常半夜三更去马路边寻酒醉的老爸，即使满腹牢骚，不曾想这段婚姻还是没维持多久就谢幕了。

8个月的我，就像个孤儿一样被丢回农村老家，被奶奶一口一口面糊喂养大。日子过的不是一个苦字能够说得清的。

老爸出狱后，听说初恋的老公因意外去世两年了，内心深处埋藏多年的情愫再次涌上心头。寒冬腊月，他穿着一件破旧的军大衣，在初恋家门口徘徊了两个月，期间被初恋的公婆驱赶好几次，终于，等到了初恋的同意。

为了这份来之不易的相遇，老爸不仅接受初恋的不育，还答应抚养她的两个儿子，全然不顾全家人强烈反对。

四

老爸是个极聪明的人，为了减少家庭矛盾，家里的所有事他都不参与，全然不知夹缝中生存的我，活得有多狼狈。

人啊，总是在得到的同时越来越不满足，继母掌管着家里的当家大权，却总是抱怨老爸不操心家里，不求上进，不努力赚钱。就这样，吵吵闹闹，这段二婚经历，颤颤巍巍维系了20年也结束了。

而我，也在这20年中小心翼翼地活着。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继母来我们家第一天我就乖乖叫“妈”，从小到大每一个母亲节，我都会给继母送礼物，10块钱的包，8块钱的丝巾，50元的保暖内衣，都是我从生活费中省吃俭用攒下来的。

尽管那时候很叛逆，可是我还是希望爸爸可以过得好，有衣穿有饭吃有人疼，所以，20年来我跟老爸斗嘴冷战，掀麻将桌，却从来不跟继母吵架。

而我，因为老爸所谓的仗义，也深受其害，背负了有个劳改犯爸爸的骂名，从小到大被欺凌好多年。

那一段童年时光孤独阴暗，让我变得暴躁，叛逆。初中名列前茅的我，背着家里跟着混混打架斗殴，成绩一落千丈。

紧接着便是意料中的中考失利，我进了一所普通高中。高考前夕呢，我也是个混子心态，就喜欢待在表哥表嫂家整宿整宿看电视，勉强考了一所三流大学。

那时候我和老爸的关系一直剑拔弩张，而他面对我的不懂事，从来都是深沉而又默默无闻的。深夜我趴在书桌上睡着，他会细心地给我披个毯子，和他冷战的时候他会悄悄把生活费塞我书包......

五

谁都说老爸最是那个没心没肺的人，可我知道，老爸比谁都在乎亲情。

15岁那年，四婶侄女大学毕业外出实习误入传销组织，年少天真的她随后叫去了四叔四婶，叔叔婶婶被洗脑严重，想让几个表哥都过上好日子，所以把几个哥哥也叫去了。

当时远在内蒙跑物流的老爸，回家刚好碰上偷跑回来的大哥，听了大哥的哭诉，走南闯北的老爸嗅到了危险的味道，随后动身，只身前往传销窝点解救大家。

说来也是神奇，老爸在传销窝当了回红娘，撮合了二哥二嫂，还因为一毛不拔，好几次差点让对方赶回来。近一年时间，叔叔婶婶，二哥二嫂，三哥陆陆续续回家，却怎么都等不到老爸回来的身影。直到二哥二嫂结婚当天，老爸手提一包烂衣服，衣衫褴褛的出现在火车站。

小叔给老爸买了套衣服，老爸精神抖擞的出现在结婚典礼上，为失去父亲的二哥主持了婚礼。那天的老爸真的特别帅，看着也特别的威武高大，我心里面对老爸的偏见，从那一刻起，慢慢发生了改变。

老爸对我的教育，说好听了是开明，是放养，但其实很多年里，我觉得他对我就是随机。

他觉得可以对我好，那就不声不响地疼我，如果他觉得不应该对我好，一张老脸跟个冰碴子似的，没有半点亲人的温度。可后来随着我的年纪越来越大，我也越来越清楚了老爸的不容易，以及他无言的爱。

高中那会我住校，老爸在外地打工，他和继母那会分工明确，谁的孩子谁负责，老爸的工资卡那会就在我兜里自由支配，比如奶奶的日常开销，看病住院，我的生活费学费，老爸的生活费都由我来支配。

后来到大学，每年开学，我带着自己申请的助学贷款，还有老爸给的现金，也就是在学校这一年的所有费用，我得自己规划，如果提前花完就得饿肚子。我想我比同龄人早熟大概就是老爸放养的功劳吧。不仅是生活，包括学习，后来创业，工作，结婚。

六

现在，年迈的老爸早已慢慢收敛起他的率性洒脱，成了一个按时上下班，按时回家的乖爸爸。

他也跟其他老人一样，晚饭后围在小区的象棋堆挪不开脚，会带着孙女逛公园踏广场，会绞尽脑汁想我和孙女爱吃的零食买回来塞满冰箱。可是每每出现“意外”总有他那带着正义感的身影。

经常有人问我，因为老爸的缘故不能在大学入党，不能参加公务员，三支一扶，进村进社考试，生气吗？有埋怨吗？

这话如果搁以前我想肯定会有，但是现在，除了有点遗憾，其他的都没有。因为明白，这个世界上还有一种钱也买不来的奢侈品，那就是：亲情。

“哈哈哈，你这老家伙，又打架了！”

一阵喧哗声将我从回忆中拉了回来，老爸的几个老伙伴前来探望，我慌忙起身倒了水。

看着老爸与他的朋友们有说有笑的样子，我打心底对自己说：那个潇洒了半生又执拗了半生的老爸，其实真的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