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期而遇的夏天》一场残酷而温柔的心灵之旅 | 专访导演易寒

作者 / 白萝卜

北方已经入秋，萧瑟的风一天比一天凉了。但在前不久的平遥电影展上，一部名为《不期而遇的夏天》的影片却在银幕上呈现了一个炽热的夏日、以及一段温暖的故事。

影片首映后，口碑不俗。有人说“在平遥流过最多眼泪的一场”，也有人称其“从头到尾都透着一股自然的舒服劲儿”，还有人直言“有几个画面让我想起《菊次郎的夏天》”。

可以看到，尽管影片讲述的生活背景是一个与都市人相去甚远的故事，但依然给了不少人“温柔的一击”，尤其是影片中一大一小两个孤独失意者间的友情，反而在某种程度上映射出当代生活现状。就像导演易寒所说“我拍的孩子戏不是给孩子看的，都是给成年人看的。”

易寒

而在这部清丽自然的影片背后，又有哪些创作故事及思考呢？电影情报处（ID：dianyingqingbaochu）采访了影片导演易寒，听他讲述了影片拍摄幕后的那些“不期而遇的夏天”们。

童年记忆与现代生活的一次碰撞

影片中的故事发生在一个小城，当地一事无成的老混混黄四毛（陈创饰）无意间与借住在外婆家、遭受排挤的转校生水生（郭可轩饰）相识，整个夏天里两个孤独的灵魂逐渐靠近并成为彼此最亲近的依赖，但在夏日尽头，每个人也不得不面对现实，开始新的生活。

创作这个故事的念头缘起于导演易寒老家堂侄的一种生活境遇。易寒的堂侄文化程度并不高，多年来辗转于广东、浙江、江苏等地打工，但因为自身文化素养不高限制了其在城市内的上升空间，在城市扎不下根，又无颜回乡面对亲人，易寒的堂侄以及更多这样的人长期处于一种迷茫和彷徨的状态中。

在得知堂侄这样的心理状态后，其实也让易寒联想到了自己——“不仅仅是他们，我们也会有些时候在人生的某一个阶段、或者哪个事情上出现迷茫和彷徨的状态。所以他当时的生活境遇让我突然想到，这其实是当下青年人当中很普遍的一个状态。”

的确，孤独和焦虑本就是如今大多数人普遍面对的问题，尤其在越繁忙和嘈杂的大都市中，在梦想、生活、欲望与自我间挣扎的许多人越会陷入这样的状态。所以在《不期而遇的夏天》中，易寒也采取了一种巧妙的创作方式来解读现实，故事发生在他最为熟悉的、曾经生活多年的故乡，他可以从自己最亲切的回忆中再造那段琥珀色的时光，而这个故事中却有着当下社会生活的映射，甚至会让人感同身受那份孤独、那份爱而不得的忧伤、那种毫无保留的信任所带来的美好等，仿佛让人于独特的乡村诗意中体会到了似曾相识的知遇之温。

而影片创作最难的是两位主人公之间友情关系的设立，一个成年人和一个孩子怎么能成为好朋友呢？这是最难让观众信服的地方，但恰好也是《不期而遇的夏天》中最动人的地方。早在易寒完成电影处女作后，他就想写一个关于片中水生这样年纪大小的孩子的故事，起初的故事构思并非现在影片中呈现的模样。他在得知堂侄的境遇后深有感触，便将两个方向的创作思考融合再造，于是便有了片中的黄四毛和水生。

易寒说：“其实他们有一个共性，这是两个孤独的灵魂，情感上缺少关照的两个人，他们为什么能够成为朋友，就是弱者之间的惺惺相惜”。抓住了两个核心人物之间的共通点，也就让人物塑造和故事搭建有了根基，而影片的丰富的细节则是从易寒的生活经历而来。

据易寒说，片中的每个人物都是有原型的，都是他曾经故乡生活中认识的人。比如袁桂莲，那个让黄四毛惦记了半辈子的漂亮女人，其实也是易寒童年时情窦初开曾仰慕过的一个女性。“在我很小的时候，那个时候还有供销店，她在供销店工作，在里面一般是有一定关系的，她不用干农活，所以皮肤相对白一点，营养比我们要好一些。她穿红色的衣服，很丰润的一个女人，在我童年当中觉得她好美。“

像易寒一样，每个人的生命中都有一段难忘并影像自己一生的珍贵回忆，比如片中的黄四毛和水生的“不期而遇的夏天”，比如易寒在故乡度过的童年时光。因此关于片名，易寒也有着颇为浪漫的解释。“我们人生当中充满不断的不期而遇，而这个‘不期而遇’哪怕短暂，但肯定会给你的人生留下不可磨灭的记忆。就像水生遇到了黄四毛，他在长大成人之后再回首，这是他童年中最亮丽的一笔。”

“孩子戏”创作的一次动人表达

从演员阵容来看，《不期而遇的夏天》中有几位颇具口碑的实力演员，如领衔主演陈创、郎月婷，还有客串的秦海璐、李梦。

陈创是易寒的老乡、也是同学，在影片剧本创作时易寒就是照着陈创的样子写的，而且影片本就想采用方言对白，所以陈创自然是最合适的人选。

另一方面，最初接触李梦是想找她来饰演“袁桂莲”，在看完剧本之后李梦表示这个角色可能不太适合，但这个电影自己一定要参与，想要演班主任。虽然班主任戏份不多，但她也坚持“这个剧本是值得参与的，我太想参与这个戏了。”

在成年演员组之外，影片最大的亮点其实是一群从未演过戏的孩子，片中的五个小孩全部是从当地小学中海选出来的，是纯素人小演员。

选这五个小孩是拍摄这部影片、乃至易寒所有作品创作过程中投入精力最大的。选角团队在三个月内走遍了当地所有的村小学，共有6000多个孩子参加面试。其中，第一个定下来的小演员是饰演“秀秀”的欧阳招娣。

易寒记得很清楚，面试当天来了很多漂亮的小姑娘，因为听说是电影面试演员，家里大人也把孩子们打扮得十分漂亮干净，许多人都穿着新衣服、新裙子。而人群中穿着旧T恤、头发也乱糟糟的欧阳招娣被易寒一眼看中——“你一看她给人的感觉你就想去保护她，感觉哎呀这个孩子太让人心疼了。关键是她眼神当中有那种倔强的东西在，她也不怯场，就一直盯着你，很专注”。

孩子戏不好拍，这是行业内外早已达成的共识。而拍摄孩子戏对于易寒来说也不是第一次了，十多年前他的电影处女作《遥望南方的童年》就聚焦于一群三至五岁的孩子，不过当时没有选角这个过程，就是整个幼儿园全员参与。但其实对于这个年龄段的孩子来说也并不存在“演”这件事，镜头所呈现的也正是真实生活中的模样，就像易寒说“他不会给你演，他脑子根本没这个意识，都是跟你来真的。”

但在《不期而遇的夏天》中，孩子们的年纪上升了一些，因此也有了一些塑造自己的意识，但对于拍摄工作来说无疑也是更难的，除了选角准确外，更需要在拍摄过程中准确、及时地把握孩子的表演状态，从中抓取最自然可贵的一幕。

比如片中有一场戏是水生和秀秀在桥头告别，因为不得已的分开兄妹二人都难过得痛苦，这样情绪剧烈的情节对于成年演员来说也不容易，更何况是两个从未演过戏的孩子。易寒说“那场戏只能来一条，我们是跟拍，所以演员必须要走到位，差一点焦点就不对了。所以对素人演员要求很苛刻，他必须记住这个点。”

为了保证走位正确，拍摄前需要进行排练，但又不能是大量排练，因为这样一段情感爆发的戏不能多练，练多了又会让小演员们麻木，等到实拍的时候又无法一下触发情绪，所以导演必须要拿捏好中间的尺度，这不仅是对于孩子们的考验，对于易寒自己来说也是一种挑战。

也正是创作过程中对于真实的追求，才让影片最终有了打动人心的力量。易寒很懂得这种与观众推心置腹的沟通：“任何一个故事，你让观众相信，才会很快地跟你产生共鸣。”

为小人物立传的初心不变

《不期而遇的夏天》是易寒“童年三部曲”中的第二部，第一部《遥望南方的童年》于2007年上映，目前在豆瓣上依然保持9.4高分。可以看到，易寒目前的电影作品虽不多，但精。这也是他在近二十年创作生涯中边实践边积累结出的果实。

其实从中戏话剧导演专业毕业后，易寒的创作生涯也有一大部分在进行电视剧及电视电影的拍摄，如担任《搭错车》《幸福像花儿一样》《新上海滩》等剧的执行导演，也执导过《闺中密友》《我们的爱》等电视剧。

关于拍电视剧，易寒也说得很坦诚：“拍电视剧是为生活，也是为拍电影做准备。我那会儿刚毕业，得生活呀，不拍这个我支撑不了我的生活，而且我的家庭背景也不允许我不管不顾地只追求自己的梦想。”

而在电视剧的拍摄工作中，易寒也通过实践完成了创作层面的继续学习，并且在《不期而遇的夏天》这部电影作品创作背后与陌陌影业签约达成合作，双方将在十年内完成五部作品合作，其中也包括易寒“童年三部曲”的最后一部。

关于最后一部，易寒也说“那是我自己一个少年时期的经历，等我在电影方面再成熟一点，驾驭能力再强一点的时候，我才会动那个本子，你们一定会喜欢的。”

其实，这个剧本在易寒从中戏毕业后就已经写好了，而且这才是易寒人生中完成的第一个电影剧本，也是从这个剧本开始他有了“童年三部曲”的创作规划。回看截至目前的创作历程，易寒也说“第一次正儿八经拍《遥望南方的童年》完全属于初生牛犊不怕虎，就是要拍。但是作为一个导演的经验、储备，我觉得还不够。”

《遥望南方的童年》剧照

在《不期而遇的夏天》首映当晚，易寒彻夜失眠，童年的、故乡的昔日回忆汹涌上头，他写下一段话“想起了故乡许多的人，黄四毛的人物原型，我的堂侄和糠巴老兄……愿阳光照耀世间，温暖每一个善良的人！“曾经在故乡里那个冬天光着脚踩着解放鞋、永远流着鼻涕到处跑的小男孩，在三十多年后成为一名电影导演，用电影回望家乡、也通过电影让世界看到了家乡，这也的确是一件不容易的事。

易寒也说，他的电影创作还会一直以生活在故乡底层的小人物为主，因为他和他们的生命有着无法割裂的关联，这种关联便是他们拥有的共同的生命底色。身为创作者，他会为这些人平凡无奇的生活和悲欢离合的人生所牵系，为他们的欢欣而喜悦，也为他们的悲伤而黯然，这也便是他钟情于为他们创作的深层根源吧。

未来，易寒计划更多侧重于电影创作，当然也会兼顾剧集等工作，但电影带给人的震撼的确是与其他艺术门类所不同的，就像易寒说“首映的时候我第一次感觉到电影的仪式感，当你走进去往那一坐，所有人都屏息静气地等着你的影片开幕的时候，所有人注视着你的作品的时候，我第一次这么切身地感受到什么叫电影的仪式感。”

这是电影带给观众的震撼，同时也是创作者赋予电影的魅力。

易寒创作了一个“不期而遇的夏天”，希望等到电影上映时，每个人都进入影院，去迎接一场“不期而遇”的温暖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