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猎狼者”秦昊：找一个出口

作者 / 清水小刀

魏八两去参加喜宴，开上他心爱的小摩托，摇摇晃晃，带着点还没睡醒的倦意。穿过一片闹市，将路边赊来的羊腿摆在主人桌上，全然不顾身后来自羊肉摊摊主的埋怨，自顾自喝起小酒，西北的风卷着沙石，吹开他脏乱的长发，露出黝黑的皮肤和半张脸上的络腮胡……

这样一个《猎狼者》中，失意的中年森林警察的角色，是秦昊近20年表演生涯鲜少出现的形象——硬汉、邋遢、混不吝。某种程度上，也是他打破外界刻板印象的一个微观缩影。

近五、六年，相比电影，秦昊更加频繁地出现在小荧屏上，包括电视剧、网剧，也包括网络综艺。这个曾经被导演王小帅称作是戛纳电影节“无冕之王”的男人，前半生一直沉浸在自己文艺片创作的小世界里，如今似乎开始逐渐走向大众，《人物》形容他，“纵身一跃，跳入烟火缭绕的真实生活。”

我们好奇的是，这背后是什么在支撑着他变化？

和现实较劲儿

在中戏上学的时候，班主任常莉老师这样要求96级表演系的学生，“要好好学习、把基础打牢，除了斯皮尔伯格，只有陈凯歌、张艺谋的戏，你们才可以出去拍，否则就要在学校排话剧。”梦想成为一个“特牛的”演员的秦昊，很听老师的话。

他第一年推了8部戏，第二年推了3部，两年连着推了十几部戏。

因为拍戏被中戏退学的梅婷，通过《血色童心》一炮而红了之后，直接搭档影帝张国荣演起了《红色恋人》；一度因为交不上作业，而与刘烨抱头痛哭的章子怡，也因为张艺谋导演的《我的父亲母亲》，事业节节攀升。身边每个人好像都混得风生水起。

而在这时候，秦昊却在被很多业内人闪躲着打听，是不是已经不拍戏了。

理想与现实之间强烈的落差感，让他对很多朴素的道理开始萌生怀疑，在此后的采访中，他曾对媒体回忆，“我不理解，为什么我在学校那么用功，可为什么没成功？”这当中也包括对自己的怀疑，“是不是只有我自己觉得我是一个好的演员，别人却不这么认为？”

这种怀疑一直笼罩着他，哪怕他接到了王小帅的《青红》，并由此走上了戛纳的红毯，碰见他人生中又一个重要的伯乐——娄烨，两个人一口气合作了《春风沉醉的夜晚》《浮城谜事》《推拿》等多部经典文艺片作品，自我怀疑所带来的情绪，依旧在持续产生影响。

秦昊不愿意承认这种情绪，于是像鸵鸟一样，把头埋进沙子里。他形容自己，“是非常拧巴的一个状态”躲在自己的小世界里，把自己和所有人都隔起来，那种状态是“整个人的感觉都不松弛”，就是不断地钻研、学习，只有“通过演技上的突破拿奖”才是他的寄托。

但正如他之后回看这段经历时说的那样，能不能在A类电影节上拿奖，这很大程度上取决于运气，而秦昊在这方面的运气，显然不够好，直到今天，他也没有等来这个机会。

伊能静的出现，或许多少缓解了他的焦虑。那是秦昊状态最差、最摇摆的一段时间，他甚至对自己一直以来坚持的文艺片方向也产生了怀疑，伊能静看着他的眼睛告诉他，“你知道吗，我一直以来的梦想，就是像你一样，和娄烨、王小帅这样的导演合作，但是他们不选择我。你现在在做的，就是我一直梦想的事。”

但问题依然没有得到解决。2016年，陈凯歌的《妖猫传》大获成功，秦昊塑造的金吾卫陈云樵，人前呼风唤雨，人后自私怯懦，尤其在两性关系上，多情又无情，获得了很大程度上的成功，但秦昊却并没有因此接到更好的角色，甚至在网生内容占据主导消费地位的背景下，接到的戏更少了。

他自己回忆那段时间，“差不多三年没有碰到值得拍的本子。”他和周迅交流，后者也有类似的感受，“现在哪里还有好电影啊，送到手里的本子一个个都那么傻，怎么演啊？”

那段时间，秦昊大多数时候都是在家庭生活的消磨中度过的。虽然家人并没有因为他不去工作而埋怨，但他自己心里会一直有一道坎。秦昊需要一个出口，为了家庭，也为了自己。

找寻出口

秦昊开始犹豫，要不要去拍网剧？

韩三平找到他，希望他能出演《无证之罪》，开始秦昊是拒绝的，但读了剧本之后，他发现，“这个剧本实在太丰满了，很多电影剧本都比不上。”但彼时，从电影跨到网剧的演员并不多，尤其对秦昊这样的文艺片演技派来说，在很多人眼中，这样的选择更是在降维发展。

秦昊自己也有这方面的顾虑，演了网剧之后，“会不会就被打上了网剧演员的标签，拍不了电影了？”秦昊发了个朋友圈，周迅看出了他的纠结，给他留言说，“去拍啊，为什么不去啊？”此时的周迅和自己一样，也面临着没有好剧本可拍的困境。

秦昊想通了，焦虑不可怕，更可怕的是无奈，一个演员艺术生命最有光华的时间是有限的，等待机会永远处于被动，你着急也没用，他意识到要自己掌握主动权。

于是，在韩三平再度打电话邀请他出演《无证之罪》的时候，秦昊同意了。

之后的结果有目共睹，《无证之罪》乘上了网生内容蓬勃发展的东风，上线之后，迅速成为了当时的热门的剧集，网播量接近5亿，豆瓣评分一度达到8.3分。而《无证之罪》本身，也开启了“英剧、美剧式节奏”的质感网剧时代。

秦昊获得了从未有过的世俗意义上的成功，他此前累积的种种愤懑、怨怼得到了排解，整个人也变得主动起来，之后不仅接拍了包括《沙海》《我们正年轻》在内的很多剧集，还参加了《声临其境第二季》《我就是演员》等综艺。

但探索的过程并非一帆风顺。

《欢乐喜剧人》称得上是距离文艺片男神的秦昊最远的一个项目，不仅仅是某个小品内容创意上所爆发的争议，关于秦昊在小品舞台上的表演也引起了广泛的讨论。

类似的时候还有很多，包括《声临其镜第二季》夺冠，给他带来的配音基本功上的争议；《锦绣南歌》第一次接触影视工业化，在表演呈现上所带来的争议……

同样是面对怀疑，如今秦昊的态度变得开放起来。他自己也承认，影视表演与小品表演之间，确实彼此存在壁垒，就像大银幕和小荧屏，对演员表演侧重点的要求也不同一样。

更多时候，对于这些能够打碎自己“外壳”的时刻，他还是心怀感激，“我觉得在表演上我走出了某种狭隘……现在给我扔哪儿我都能生长了。”

去年，秦昊又有一部新剧《隐秘的角落》，成为疫情之后的爆款作品，章子怡专门发了一条微博，称赞《隐秘的角落》是能够媲美英剧、美剧的“中剧”，秦昊与她在评论区调侃起“爬山梗”，外界第一次知道，原来他们两个人是中戏96级表演系的同班同学。

至此，对于“红”这件事，秦昊应该有了自己的体味，而多年的心结似乎也是时候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