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日的蝉》:关在空壳子里的女性,蝉蜕之后能否重获新生?


《第八日的蝉》:关在空壳子里的女性,蝉蜕之后能否重获新生?


《第八日的蝉》:关在空壳子里的女性,蝉蜕之后能否重获新生?

日本当代三大重要女性作家之一角田光代,其作品多给人心情不爽的阅读感受。

“反复写的是不中用的男人、病态的母亲、被边缘化的少年少女和青年们的生活”,日本知名评论人饭田一史一针见血,指出角田光代作品独特的雾霾笼罩般的魅力

如果作家的责任在于反思时代、给历史一个深刻的交代,那么女性作家的责任则倾斜于反思时代中的女性,试图描述女性真实的状态,发出当代女性的呐喊。而时代如同一个无边际的巨大舞台,每个写作者的视角都极其有限,多数人注目中央的璀璨华灯,少数人凝视边缘的灰暗迷茫。

角田光代正是少数人,她看到人们本能规避的东西并把它们付诸笔端。她不讨喜,却拿下了“直木奖”、“川端康成文学奖”、“中央公论文艺奖”等多项日本文学大奖,根据她的小说改编的影视作品口碑也非常高,本文要说的《第八日的蝉》即是根据她最畅销的同名小说改编的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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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壳女性”群像

作家都有自己钟爱的某种人物类型。角田光代所钟爱的,是被生活正轨“抛弃”的边缘女性,她管这一特殊类型人叫“空壳女”在各不相同的女性外表下,有着相同的空内核,没有明确目标,没有固定体面的工作,没有符合世俗理想的婚恋生活,缺乏自我认同和存在感——徒有形骸,精神虚空。

角田光代通常以一两个典型的“空壳女”为切入点,而《第八日的蝉》却是“空壳女”形象的大合集,正因如此,《第八日的蝉》是最具“角田特色”的代表作品。

2010年,《第八日的蝉》被NHK改编搬上小荧幕,引发女性观众热议并获得第27届ATP电视奖大奖;2011年,它再被改编成影版,斩获“日本奥斯卡”电影学报奖、蓝丝带奖、电影旬报日本映画奖和报知电影奖的多项大奖,日本权威电影刊物《电影旬报》称它是“久违的、让人深刻领会女性异状的影片”。

关在空壳子里的女人们,全身流露着令人匪夷所思的异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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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日的蝉》讲诉了一个奇妙的伦理故事:

美丽的白领女性野野宫希和子与有妇之夫秋山丈博相恋,渴望与其结婚生子,但在对方哄骗下流掉了腹中胎儿。因为子宫粘连,希和子不能再生育,而秋山的妻子惠津子却怀孕生下一个女儿。

觉得自己不能生育是流掉孩子的惩罚而内心痛苦煎熬的希和子,在惠津子不断打电话施压下,决定离开秋山,远走他乡。离开前,她想去看一眼秋山的四个月大的女儿惠里菜,却因惠里菜的笑容感到救赎,鬼使神差把惠里菜带走,开始了三年半的逃亡生活。

希和子把惠里菜叫作“薰”——自己失去的孩子的名字,在和薰朝夕相处的三年半时间中,她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幸福和满足。因为无意的一张照片,希和子行踪暴露被捕入狱,而长大后的惠里菜(薰)却重蹈了希和子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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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空空的空壳子”,角田光代借惠津子之口,给了丧失了生育功能这项女性“自然使命”(波伏娃语)的希和子,一个世俗羞辱性的蔑称。

而为情人堕胎导致不孕、身体心灵双重受害的典型“空壳”人物希和子背后,是一群空而不自知的女性形象。

惠津子,受过高等教育的传统女性,结婚后一心一意做符合日本父权社会理想的家庭主妇,依附于能干上进的丈夫,但有了情人的丈夫却在外面流连忘返。无法明确价值、失去生活意义的惠津子,用怀孕和辱骂希和子来发泄意义丧失的苦楚、挽回“家庭美满”的价值追求。而在女儿被诱拐后,她的价值支撑完全崩塌,即便后来女儿被找回,她也无法正视她丧失价值的“空壳”,变成了精神折磨、漠视女儿和丈夫的逃避者。

希和子诱拐后第一个投靠人:朋友仁川康枝,这也是一个“空壳女”,虽然她看起来忙碌充实。康枝也是典型的“丧偶式”日本家庭主妇,为人热情善良,但生活被孩子和丈夫填满,在日复一日的家务、育儿中丧失自我,而老公下班后只会躺着打电玩。从哪里看出她充实外表下的“空壳”呢?从她保留的一张“天使之家”宣传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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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这张宣传单将希和子指引到了一群“空壳女性”当中,“天使之家”是一个类似于妇女互助会的组织,收容被男性伤害、抛弃而无家可归的女性,用洗脑式的戒律清规和铁丝网约束着被收容者的身心自由。

在男性和女性之间筑起绝不兼容的壁垒,这是“天使之家”的宗旨。在这里,被收容者无需思想,规律地劳作三餐,虽然得到暂时的庇护,但却失去了和人类正常社会衔接的可能。“天使之家”是边缘女性的收容所,更是极端女权的践行地,所以它一直被外界视为邪教,最后被取缔变成了巨大破败的空壳。

这个壳子虽然被摧毁了,但它却像“套娃”一样,套牢了里面一个个“空壳女”:久美,希和子在“天使之家”唯一结交的好友,出身偏远的小豆岛,婚后丈夫出轨,还被公婆一家夺走了孩子的抚养权,希和子逃出“天使之家”时她加以援手,自己却留在牢笼;千草,和被家暴的母亲一起被“天使之家”收容,和薰是儿时好友,离开“天使之家”长大后成为自由撰稿人,却落下了害怕、拒绝男性的心理病.....

久美和千草是“天使之家”里突出刻画的人物,而其他的人物面无表情、不具形象,如同一具具提线木偶,充满怪异气息。这群“空壳女”环绕,让本身也有“空壳属性”的希和子暂时栖身,但角田光代希望希和子打破“空壳”走出去,于是她安排希和子出逃,逃到了久美的家乡小豆岛,度过人生最纯粹幸福的一段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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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壳”下的母亲

“空壳女性”的存在,是对父权社会的无声控诉。

《第八日的蝉》沿袭了角田光代一贯热衷探讨的女性孕育问题。生育,是女性生命历程中最重要的分水岭,孕育之于女性的意义尤其复杂,正如波伏娃在《第二性》中阐述“怀孕首先是女人身体里演出的一场戏剧,既是一种丰富又是一种伤害”。

影片中的女性几乎都有母亲身份:生下惠里菜的惠津子,诱拐惠里菜并把她变成“薰”的希和子,独自承担养育重任的康枝,被父权伦理夺走孩子或带着孩子一起逃到“天使之家”的受难女性,重蹈希和子覆辙怀上有妇之夫孩子的惠里菜——因为女性的孕育职能,原本弱势的她们变得更弱,承受着父权社会施加和漠视的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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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性》揭示了女性面对怀孕养育时复杂的心理变化:渴望又害怕,渴望照顾孩子行使母亲权威,又害怕承担各种责任,害怕孩子成为自己和两性亲密关系的负担。

惠津子怀孕生下惠里菜,很大程度是为了挽回出轨丈夫和向希和子“报复”,怀孕常常成为女人留住男人的手段,但它的效用完全取决于男方的责任心,男方负责则取得成功,男方不负责则雪上加霜。希和子不能生育,而怀孕的惠津子在她面前有完整女人的骄傲,当惠津子的肚子,变成了她获得复仇快感的源泉。

永远丧失母亲资格的希和子,身负抢别人丈夫和杀死自己孩子的罪孽,当第一次看到惠里菜,孩子纯真无邪的笑容让她得到救赎,在惠里菜身上,游离在伦理秩序之外的她得到了和正常女人生活轨道接轨的机会。

虽然是诱拐犯,但希和子有一颗真正想成为母亲的心,在小豆岛的半年时光中,希和子和她的薰过了一段最正常的人间母女生活。即使没有血缘,对薰的母亲天性之爱却融化了希和子的“空壳”,她已经“解锁”了母爱最纯粹的境界,即使自己面临牢狱之灾,她最惦记的依然是女儿没有吃晚饭;而与她相对的,惠里菜的生母惠津子,找回女儿后,她控诉希和子最恶劣的行径是夺走了女儿的心,她无力去弥和母女之间的感情,一直执着于和希和子的“争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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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生父母身边的惠里菜并没有得到家庭温暖。父亲因为出轨丑事被公司开除,精神颓丧,一蹶不起,从一个不敢负责任的懦弱男人彻底变成一个失败者;而母亲为了逃避和生计,不得不出去工作,很少给惠里菜关心。父母缺位的惠里菜,一直对自己是否有错十分迷惑,她被排斥着孤独地长大,成年后爱上一个有妇之夫,只因对方给了她一点爱和肯定(说不是她的错)

惠里菜意外怀孕,因为知道希和子的命运,惠里菜拒绝听从情夫的建议去打胎,反而决定生下孩子,独自抚养。和希和子一样,体内自然涌出的母性之爱战胜了社会对女性的约束、人性的偏狭和女性对男性的依附传统,惠里菜走上了希和子的救赎之路,但她走得更远——超越了父权社会赋予女性孕育的意义,超越了传统女性身份的绑缚。

惠里菜没有逃避,她勇敢面对骗她打掉孩子的男人、情感隔阂无法消除的父母和她又憎恨又思念的“母亲”希和子。她告诉情夫会生下孩子,斩断不伦关系,拒绝以孩子为要挟手腕;她原谅并理解了生母,斥责以生父为代表的卑劣懦弱男性;她解救了自己,也解救了性别对立的间接受害者千草。

打破“空壳”,必须正视它并与之和解。希和子没能融化的“空壳”,在惠里菜手中得到破解。

《第八日的蝉》:关在空壳子里的女性,蝉蜕之后能否重获新生?

打破“空壳”之后...

蝉七日,蜉蝣朝生暮死。

在中国古代文化里,认为蝉产卵蛰伏在土中多年,变成蝉蛹发育成熟后爬到地上,蜕去外壳变成蝉,其生命仅有七天。深受中国古代文化影响的日本,把“七日蝉”发展成了代表日本物哀文化之美的代表意象,蝉生七日和夏天过去,都谕示着生命中美好消逝后的永恒寂寞。

角田光代却别出心裁地创造了一只“八日蝉”,这只蝉超越了同伴,在蜕去“空壳”之后,孤独而坚强地活到了第八天。第八日的蝉,可以看到其他蝉看不到的东西。虽然它可能并不想看,但那也不都是些糟糕得要一下子紧闭双眼的东西”,角田光代并不断言女性超越性别桎梏后的命运,只寄予乐观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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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眼前一下子变得明亮起来,看到了风景。大海、天空、白云、阳光、树木、花朵......囊括所有美丽东西的广阔壮观的风景。于是我想,我有义务让我肚子里的那个人看到这些,很多很多美好的东西,我看过的,没看过的,所有美好的东西

诱拐惠里菜的希和子,无意中把打破虚无“空壳”的精神力量注入到了惠里菜体内,在去小豆岛寻找儿时记忆的旅途中,惠里菜和希和子相依为命的记忆碎片一片片拼了回来,希和子的痛楚和愈合、绝望和希望、冰冷与温暖......边缘女性成长的挣扎,唤起了惠里菜“破壳”的勇气。

不在女性弱势和从属的既定命运里消沉下去,摒除社会对女性生育的操纵和绑架,析出母爱里社会角色的杂质,真正回归到母性纯粹的生物本能——惠里菜这只“八日蝉”或许会更孤独更辛苦,要独自面对被父权社会排斥、非议的压力。但她实实在在重获新生了,这就是时代女性的进步。

《第八日的蝉》:关在空壳子里的女性,蝉蜕之后能否重获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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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5-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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