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镇街头的卖艺人

小镇街头的卖艺人


我的家乡是一个偏远的乡村小镇。当年只有一条主要街道,全长不过二三百米。街道两边大都是低矮破旧的泥土草屋,只有供销社是一排砖瓦房,外加小学校是个四合院,有一个当时看来很大的操场。

每天上午九点十分是间操时间,到时候,扩音器里总要响起播音员生动庄严又极具诱惑力的声音:

下面播送第四套广播体操,第一节,伸展运动,预备——齐——

这个时间,也正是小镇街头最热闹的时候,卖什么东西的都有,大部分是农副产品,偶尔也有外地来卖日杂百货的小货车,这时的人们便围上去,争相选购家常必须的日用品,诸如木梳,剪子,小镜子,饭碗盘子饭勺菜刀等等。人来人往,熙熙攘攘,人声嘈杂,伴随着节奏分明的广播体操,形成了小镇特有的一道文化景观。

对一个五六岁的孩子来说,这个时候是我最快乐的时光,在大人堆里挤来挤去,毫无目标的东游西逛,看见什么都感到新鲜。

小镇街头的卖艺人

给我印象最深的是那个卖艺人。

卖艺人并不常来。偶尔来一次,刚放下那套家巴式,喊上两嗓子,人们便哄地一声围上去。那兴奋的劲头,丝毫不亚于如今年轻人看见了心中的明星偶像。

我从人缝里挤进去,站在最里圈。有时干脆蹲下来,双手托着腮帮子,聚精会神,看得津津有味。

卖艺人敦实个子,三四十岁光景,光光的头顶呈屋脊形,黑色软布衣服又肥又大,裤脚用布带扎紧,风一吹鼓鼓地胀起,象两只水桶。

嗨——咱闲话少说咣——废话少讲咣——开拳就打咣——装枪就放咣——咱不扯南朝北国咣——不唱花柳西厢咣——咱今儿专来实的!——

他一边喊着,一边敲着铜锣。铜锣破旧,残缺不全,发出的声音和他凄怆嘶哑的鲁腔一起,在小镇上空久久回荡。

人们骚动了一下,马上又恢复平静。后面的看不清,便伸长脖子踮起脚。

只见卖艺人操起一根三节棍,先是稀里哗啦地绕着众人耍上一圈儿,而后回到场地中央,扎开马步稳稳地站好,缓慢悠长地做了个深呼吸。他目光炯炯,面色冷峻,猛然把三节棍朝自己的光头顶上猛力击打,啪——啪——啪——棍子挟着风声落在头上,是铁是钢又能怎样?

人们惊讶得张大嘴巴,大气都不敢出。这个时候,我总是被惊得捂住眼睛,又忍不住透过指缝去看。

小镇街头的卖艺人

没等人们合拢嘴巴,又见卖艺人脱光膀子,朝地上扔个长条形的布垫儿,仰面朝天躺了下去。他摸起身边一把锋利的铡刀。铡刀好重哟,单手拿起挺费力的。刀面足有半米多长,刀刃闪闪发出骇人的光芒。卖艺人双手托起铡刀两端,刀刃朝下,竖立在胸前隆起的肌肉上。他随便朝人群喊道:

“嗨,哪位兄弟,帮个忙!”

人群又骚动一下,你看我,我看你,好久没人上前。

他又喊一阵儿,才有个壮汉走进圈内,拎起地上的大锤,却迟疑着不敢下手。

“怕个鸟,砸——”

壮汉被骂得性起,抢圆了大锤:

咣——咣——咣——

锤锤砸在刀背上,刀刃在肌肉上蹦跳,每一跳都跳在人们心头。胆小的捂上了眼睛,孩子惶恐地扑进母亲怀里,人群发出一片唏嘘。

我实在蹲不住了,不由自主地站起身,转身想挤出人群——我不敢看到铡刀砸进胸膛那血腥的场面。

可是,没等我挤出人群,卖艺人面不改色地从地上爬起,抖抖身子,下意识地用手擦了一下胸前被铡刀铡过的部位。人们清楚地看到,那里不过是出现一道凹下去的白印,毛发无损。

小镇街头的卖艺人

卖艺人拱手抱拳:

“老少爷们儿,兄弟今儿献丑了。没别的,您有钱就帮个钱场,没钱就捧个人场,在下有礼啦!

——一个油漆剥落的盘子伸了过来。

人们纷纷解囊,不过是几枚硬币或皱巴巴的几张毛票。我当时把他看做神人一般,根本不敢靠近,只是把奶奶给我买冰棍的两枚硬币(一枚一分的,一枚二分的)从大人空隙间扔进盘子。

硬币在盘子里蹦蹦跳跳,发出清脆悦耳的响声。

小镇街头的卖艺人

光阴冉冉,眨眼多少年过去,儿子已长到我当年的年龄。

一天,我偶发兴致,向他讲起当年这段故事。不料他扬起小手嚷道:“假的,都是假的!——”

“你有什么根据?”我十分不解,也很气愤。

“那壮汉准是个托儿,托儿——”他举着小手嚷道。

我一时愕然。

小镇街头的卖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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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3-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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