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有余忘缩手，眼前无路想回头。

——曹雪芹

时隔数月，“蛇蝎美人”劳荣枝又一次占据各大平台热搜头条。9月9日上午，江西省南昌市中级人民法院依法对被告人劳荣枝故意杀人、抢劫、绑架案进行一审公开宣判，南昌中院经审理认定，被告人劳荣枝犯故意杀人罪、抢劫罪、绑架罪，数罪并罚，决定执行死刑。

在庭审中，劳荣枝向被害人家属致歉，并反复辩解称合谋不存在，自己也是受害者。时至今日，那个“坏男人”在劳荣枝的生命中，依然扮演着救命稻草，垫脚之石的角色。哪怕他早已被执行死刑。

19岁的劳荣枝：不安分的小学老师

1994年，伍迪·哈里森演过的一部动作犯罪片《天生杀人狂》上映了，里面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的一对亡命鸳鸯令人印象深刻，倍感胆寒。两年后，太平洋的这边，法子英和劳荣枝将第一名受害者骗至家中杀害，这一对亡命鸳鸯的罪恶人生就此开启。

在邂逅法子英之前，劳荣枝在九江石油分公司子弟学校做小学老师。当时的劳荣枝只有19岁，在一场朋友的生日宴上遇到了比她大10岁的法子英。法子英，1964年出生，江西九江人，喜欢打架，擅长斗殴，16岁时因抢劫被判刑10年，后来减刑释放，人送外号“法老七”。此时的法子英不但是刑释人员，还有一个女儿。

年轻貌美、工作稳定的劳荣枝为何要跟这样一个有前科、有家室、年龄还比自己大了快一轮的男人在一起？“可能是小女孩的英雄情结，她当时就特别佩服我这样敢打打杀杀的人，把我当成英雄，所以愿意追随我。”法子英曾这样对他的辩护律师俞晞说道。

回顾90年代大陆最火的电影，古惑仔系列一定会上榜。在香港，古惑仔系列被分为ⅡB级，即青少年及儿童不宜，而在缺乏电影分级制的大陆，陈浩南、山鸡，成了无数青少年眼中的英雄，甚至是争相效仿的对象，对一代青年人产生了广阔影响。除了古惑仔系列，90年代的好莱坞动作电影也风靡大陆，《教父》成为一代经典。

成年人看黑道片，看到的是义薄云天的豪迈，是兄弟团结的力量，带着的是辩证的眼光。三观还未建立起来的小年轻们，则可能看到的是打打杀杀的血腥和刺激，是一对一对的亡命鸳鸯。或许正是在这样的影响下，十几岁的劳荣枝，用厚厚的滤镜，把法子英当成了自己枯燥生命中的“英雄”。

两人刚开始交往的时候，劳荣枝曾经告诉过家人。劳荣枝是家里最小的妹妹，二哥劳刚被父亲安排去打听一下法子英的情况，但劳刚认为妹妹长大了，参加了工作，做哥哥的已经不好再多加管教，便没有去。

事实上，劳荣枝确实算得上“乖乖女”。在兄弟姐妹眼里，劳荣枝虽然年纪小，但主意很正，再加上她成绩好，学历高，家人对她的管教也就越来越松。虽然家里人不怎么管劳荣枝，但据劳荣枝的同学和校友回忆，劳荣枝性格很温柔，从没和谁“大声说过话”，在学校算是一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同时，劳荣枝长相清秀，文艺方面比较突出，在学校活动上经常看见她的身影。

劳荣枝从九江师父学院毕业后，顺利成为了一名小学老师，让家里省了不少心。“傻白甜”劳荣枝，不仅让劳家父母放心，也让劳刚放心。就这样，劳家错失了把这段孽缘掐断的机会。19岁的劳荣枝，说一去不回，便一去不回，她第一次参与杀人时，仅有22岁。

29岁的法子英：无法无天的浪荡子

法子英只上到小学三年级就辍学了，文化程度不高，不喜欢读书，喜欢踢足球，曾当过少年足球队队长。他从小生活在煤矿区，家中共7个兄弟姐妹，父母对他疏于管教，法子英从小学习成绩就不好，也志不在此。特定的成长环境和家庭情况，让他的品性、三观都长歪了，争强好胜，喜欢打架，爱出风头。15岁那年，法子英因抢劫流氓被劳教3年，出来后很快又因抢劫、伤害罪被判有期徒刑10年，后来改判为8年。

“二进宫”的经历为法子英在道上混塑起了“金身”，虽然他身高不高，甚至略显瘦弱，但凭着逞强斗狠的性子和复杂丰富的履历，让法子英在九江名声大噪。在道上混，让法子英名利兼收。

法子英曾经跟他的律师回忆过他和劳荣枝相识的经过，他说初识的当天晚上，他骑着摩托车，让劳荣枝坐在摩托车后座，送劳荣枝回家，这让劳荣枝很感动。在月工资只有几百块的九十年代，拥有一辆几千块钱摩托车，不仅是男人们的梦想，更算是富有的象征。劳荣枝并不知道他有前科，也不知道他已有家室，还有一个女儿。坐在法子英的后座，劳荣枝就像《古惑仔》里的女孩，在“大哥”的身后，发丝飞扬，挥洒青春。

法子英法子英律师的回忆，法子英口才不错，每次面谈，法子英都能舌绽莲花，说个不停。开庭前的一次面谈中，法子英还曾要求律师给他准备一条宽松的裤子，说自己最后一次面对观众了，不想太狼狈。从法子英被捕时的视频可以看出，法子英不光口才极好，还有极强的表现欲。

“坏男孩”总能招一部分女孩的喜爱，法子英这些特质，让涉世未深、却又不安分的劳荣枝着迷。

25岁的劳荣枝和35岁的法子英：中国版邦妮和克莱德

在《天生杀人狂》上映的30年前，还有一部类似题材的电影《雌雄大盗》。影片根据美国一起真实案件改编，故事背景设在二十世纪30年代经济大萧条时期，讲述了女招待邦妮和无业游民克莱德结伙抢劫银行后命丧枪下的故事。很多女性被判刑的杀人犯所吸引，有的女性甚至嫁给了罪犯，她们痴迷于实施恶意犯罪的人们，对超级罪犯们崇拜，并由此获得兴奋感，医学上用《雌雄大盗》主角的名字为这种行为命名，把这种行为称“邦妮和克莱德综合症”（Hybristophilia）。

“坏男孩控”层出不穷，美女和暴徒的组合在不同时代、不同背景一再出现。

苏湘渝系列持枪抢劫杀人案制造者周克华，是一名杀人不眨眼的嫌犯，而他的背后却有一个20岁的小女友。这个年仅20岁的姑娘被他吸引，甚至包庇他作案。

张君，湘鄂渝系列持枪抢劫杀人案首犯，曾纵横数省8年，犯案十余起，杀死、杀伤近50人，有“中国第一悍匪”之称。张君自称“半个帅哥”，他的五个情妇，多数已结过婚，但她们仍对张君死心塌地。

到了劳荣枝这里，则直接成为了法子英的共犯。

有网友认为，很多女孩有成为“大哥”女人的冲动，或为寻求安全感，或出自潜意识对暴力所带来性唤起的享受，或潜意识中对动物性的暴力杀戮所带来生存几率潜在提高的遗传继承。《坎氏精神病学词典》认为，这些女人讨厌平稳生活带来的安逸，想借此寻求一些刺激。对于从小就打着乖乖牌长大的女人来说，坏男孩的肆无忌惮、放浪形骸是一种致命的吸引。而19岁的小学老师劳荣枝就是她们中的一员，渴望从索然无味的生活里挣脱开来。

少一个迷人的“汉尼拔”，就能少一些“劳荣枝”

知名问答平台上有一个提问：对犯罪嫌疑人/杀手的崇拜是如何产生的？其中一个回答提到，媒体对于事件报道的倾向会影响人们对犯罪嫌疑人的看法。以电影《沉默的羔羊》里的著名食人博士汉尼拔·莱克特和水牛比尔为例，俩人都是连环杀手，但人们对他们的看法却大相径庭。

在媒体的报道中，汉尼拔被塑造成了高智商、高阶层、个性复杂且有深度的形象，而水牛比尔，则是粗俗、肮脏、邋遢的形象。相比后者，虽然同为连环杀人犯，但汉尼拔的形象更能为大众所接受，甚至在一部分人眼里魅力无限。

同样，一些黑帮片、动作片在塑造黑帮、流氓形象时，采用外形较好的演员，为追求影视效果，美化血腥暴力行为，而缺乏对其暴力犯罪行为后果的惩罚或审判，也会影响大众对犯罪行为的认识和看法。一些犯罪事件报道中，媒体为了收视率，对原案件进行夸张和过度的细节添加，追求血腥恐怖，为了吸引眼球不择手段。

自媒体时代，媒体之间互为信源的现象严重，而这种现象的广泛出现导致媒体正在失去社会责任，逐渐流于世俗化和媚俗化，丧失了媒体应该承担的责任。导向性原则是媒体的根本性职责，也是对社会安定、国家安全和公众心智健康所承担的法律、道德等公共责任和社会义务。

唯有坚持正确的导向，才能正确发挥媒体对大众的教育和教化作用，才能在唯流量至上的时代成为清流。少塑造一个迷人的“汉尼拔”，就能少一群崇拜者，多一些对犯罪的深刻剖析，就能多一些放下滤镜，悬崖勒马的“劳荣枝”。

写在最后

劳荣枝中专毕业，在90年代算是知识女性了，也得到了一个稳定工作。但这在当时风起云涌的商品经济浪潮下，这个体制饭碗毫无吸引力。她渴望外面的精彩世界，在今天内卷躺平呼啸而来的时代，人们很难理解和体会到这一点。

与她几乎同龄同时代的，还有另外一个不安分的安徽幼儿教师。最终她北漂成功，拍影视、做导演，先后成为艺术家、投资家和国际文化活动家，一路青云直上也同样惊呆路人，直到最近才下架止步。而劳荣枝天子禀赋一样都不少，但却走上无法回头的死路和绝路。

劳荣枝命案累累，罪不可恕。她说自己也是受害者，是被法子英所害。撇开罪案，也许她说的是真心话。当她在厦门的酒吧一边岁月静好一边午夜惊魂的时候，当她看到同时代的另一个她一路鲜花掌声的时候，她纵有万千不甘，又与何人说？

人的一生虽然漫长，但紧要处常常只有几步，特别是当人年轻的时候。劳荣枝的一生是法子英“认知作战”的战利品和牺牲品，可惜她认识的太晚了，早已无法回头。而如今等待她的只有正义的审判庭。

#大道哲学#（■ 文| 潇潇）

生活世界就是欲望、技术和大道的游戏。本文系“人间有大道”观察员特别稿件，谢谢阅读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