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姚：上官云珠的女儿，31岁遗憾离世，悼词：她是个没有贡献的人

姚姚

1975年9月23日，雨中的上海南京西路，发生了一起惨烈的车祸，一名年轻的女子被一辆载重客车碾压过头部和胸部，湿漉漉的马路上，立刻有鲜血象浮云一样四散开来。

几天以后，在这个女子的葬礼上，主持人念出的悼词上有这样一句评价：“她是一个没有为国家做出过贡献的人。”

这样的悼词一定很少见，但却非常中肯，因为这名死去的女子，尽管她已经31岁了，却刚刚有了一份工作，在她准备去报道的前一天发生了这起车祸。

小女婴姚姚

时光回到1944年7月9日，电影明星上官云珠生下了一个小小的女婴，家人都宠爱地称呼她的乳名“宝贝”。

直到6岁上小学的时候，她才随父亲姚克的姓有了一个正式的名字： “姚姚”。

是的，这个“姚姚”就是发生车祸后的那名女子。

那么，从1944年到1975年，到底都发生过什么事情？姚姚又经历了怎样的人生？

上官云珠18岁那年和丈夫一起随难民来到上海，她找到一份工作，是在国泰电影院边上的何氏照相店当开票小姐，那时候她的名字还叫韦均荦（luo）。

上官云珠剧照

她是那种带着江南风格的美丽，身材小巧，细细的眉毛高高扬起来，嘴巴精美，下巴尖尖的，面容中显出小家碧玉型的本分，却又混合着一丝风尘女子的妖冶。

照相馆的老板很懂得利用韦均荦的美貌资源，给她买漂亮的衣服，把她当成放在店堂里赏心悦目的花瓶。有这样的活招牌招揽生意，店里的生意自然更好做了。

几年以后，韦均荦改名上官云珠，此时她已经成了大上海的电影明星，作为演员的身份，她是真正敬业的，为了能演到戏，可以付出一切，甚至不惜对领路人以身体相报。

一次，演到戏中弱女人的辛酸时，她失去了控制，在片场上放声痛哭，甚至失态到戏都拍不下去的地步。

后来，她为还专门为这件事请导演到家里吃饭，但绝口不谈为什么就这样哭了。

随着名气的加大，她离开了原来的家，离开了第一任丈夫和亲生儿子，与上海戏剧界名声响亮的姚克结了婚，从狭窄的弄堂搬到了豪华别墅。

上官云珠和姚克

婚后生下了她们的“宝贝”姚姚。

姚姚的生父姚克是一名活跃的知识分子，当时是全国唯一的一家英文杂志《天下》主要作者和编辑，曾经和鲁迅来往密切，翻译了鲁迅的大量著作。

他是一名活跃的知识分子，更是一名潇洒倜傥的风流男人，与上官云珠结识时，他已经有了美国的妻子和孩子。

他喜欢并善于写剧本，创作了著名的《清宫怨》，这出戏由上官云珠主演，两人因此接触并产生感情。

1942年，他的美国妻子带着孩子回国，姚克便和上官云珠在北京结了婚。

童年的姚姚

这段婚姻也并没有持久，上官云珠要经常跟随剧社到各地演出，她不在家时，留在上海的姚克又爱上了别的女人。

有一次上官云珠从外地回来后，发现姚克已经爱上了别人。尽管姚克不断认错请求她的原谅，并一再挽留她，她还是坚决离了婚。

那一年宝贝还不到两岁，已经会叫爸爸了，可是爸爸却不在家里了，她没人可叫爸爸。

姚姚六岁的时候，上官云珠和兰心剧院的经理程述尧结婚。姚姚终于有了可以叫“爸爸”的人。

程述尧

她喜欢叫程述尧“爸爸”，每次程述尧下班回家，她都会扑到他的身体上，程述尧也会就势抱起她来，父女俩玩笑一会，程述尧也给了姚姚一个父亲该有的安全感。

“爸爸！”姚姚叫。“哎！”他很自然地愉快回答。

七岁的时候，她有了一个叫灯灯的小弟弟。但程述尧丝毫没有减少对姚姚的宠爱，他甚至不忘叮嘱奶妈，要对姚姚和灯灯一视同仁。

他对姚姚好，上官云珠看在了眼里，因此她也就把这份“看到的好”化成了对程述尧的“更好”。

上官云珠也喜欢带姚姚去各种各样的地方。有合适的机会，姚姚也会参加一些演出，她曾经和妈妈一起参演过《三毛流浪记》，并经常到“三毛之父”张乐平家里去玩，张乐平也是非常喜欢她。

程述尧有一架小照相机，遇到天气好的时候，他经常带上官云珠和姚姚出去照相。

姚姚那段时间很幸福

程述尧曾经为母女俩拍过一张照片，即使是黑白照片，也能看出来那一天，天空一定很蓝，姚姚穿着泡泡袖的圆领裙子，笑里有害羞和撒娇，而上官云珠在边上拉着她的胳膊欢笑。

那几年其实是姚姚生活中幸福愉快的一段时光，因为生活安定，妈妈的脾气好了许多，家里总是充满欢声笑语。

1952年，全国开始了“三反”运动，每个单位都清查自己单位的职工。

这时，兰心剧院里有人有人揭发程述尧有贪污行为，说是1949年上海影剧界劳军救灾游园会募得的款项，被当时收管钱款的经理程述尧贪污了。

姚姚和妈妈

一经揭发，上面立刻派人到剧院查账。

程述尧本来是被冤枉的，但从小就家境优越的他对金钱没有概念，在工作组逼问下，为了早点回家，就承认了自己贪污。

单纯的他以为承认后再从家里拿钱补上就万事大吉了。

那段时间也是上官云珠不顺心的时候，擅长演交际花角色的她在新中国的电影里被边缘化，为了表现积极，她拼命工作因劳累患上了肺病。

上官云珠

又赶上程述尧出事，她把全部家产拿出来做赔偿，还要担着犯罪分子家属的坏名声，上官云珠坚决要与程述尧离婚，任谁也劝不住。

在婚还没有离时，她遇到了曾经是亲密朋友的贺路，并成为了情人，上官云珠并不在程述尧的面前掩饰她与贺路的关系，见此情景，程述尧只能答应了离婚。

离婚的这一年，姚姚的弟弟灯灯同她一样，也是两岁，她跟了上官云珠，灯灯跟了程述尧，这一次，两岁的灯灯成了没有了妈妈的孩子。

家又一次散了。

姚姚和灯灯

从此以后姚姚少了很多欢笑，她喜欢弟弟灯灯，经常回到程述尧的家里去找灯灯玩，她依旧喊程述尧为爸爸，程述尧依旧会高兴地答应一声。

姚姚就这样从小目睹着男女之间的恩怨成长，然而这些恩怨并没有让她封闭自己的情感世界，她反而更加恳切地渴望着感情的安慰。

姚姚在十七岁那年，在上海音乐附中上学的她喜欢上了一个看起来“吊儿郎当”的男孩。

在那个讲究家庭出身的年代，很多专业好的孩子因为家庭问题，成绩再好，也知道自己没有前途，于是就会变得有些异类，有些玩世不恭的样子。

她勇敢地给自己喜欢的男孩写了一封信，说她喜欢他，并在信里约男孩去看电影。

姚姚和妈吗在一起

然而这个男孩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把信上交了班长，于是这件事便很快在学校里传开了。

也许这个家庭出身不好的男孩是想用“揭发”这件事来表现自己的进步吧，更有可能的是他根本就不喜欢姚姚，否则他也会变得勇敢一些，来接受姚姚的感情。

这件事给姚姚的打击很大，她又羞又气，抱着被子不肯再出屋子。

而她的妈妈，上官云珠此时并没有给她安慰，反而借着别的事情为由打了她几个耳光。

不久，姚姚从上海音乐学院附中毕业，然后，凭借上官云珠的关系，她到上海音乐学院声乐系学习，成为了周晓燕教授的学生。

姚姚从小被妈妈管教很严格

那是1963年，姚姚离开了家，住进音乐学院的女生宿舍。

她在学校里，努力表现出进步的样子来，为了表示自己艰苦朴素的决心，她把自己的13件毛衣都捐献出来，当时她捐出来的时候，很多同学都惊呆了，因为那时候，很多人是连一件毛衣都没有的。

她检讨自己，批判自己的家庭，和妈妈划清界限，她加入共青团，真诚地希望自己能融入到主流生活中去。

姚姚和弟弟灯灯

而上官云珠，同她的女儿一样，也在一直要求着进步。她到乡下和农民同吃同住，累到吐血也不敢告诉任何人，简直就是在豁出命来，想把自己改造成一个新社会的演员。

她是一个视演出为生命的人，为得到演出的机会，她是什么都可以舍弃的。

这段时间，有人给姚姚介绍了一个研究军舰的工程师，两个人相处得很好，她的妈妈也比较认可，但是后来这个工程师有机会进入部队，为了不影响他的前途，姚姚主动退出了。

因为继续交往下去的话，姚姚的出生一定会影响到他，从而失去到军队的机会。

当时间走到1966年，她们的努力进步并没有使她们在那个动乱年代免受迫害。

姚姚和同学在一起

上官云珠被贴大字报，一次次被批斗，直到1968年11月23日的凌晨，已经身患癌症的上官云珠终于不能忍受尘世间的种种折磨，她选择了从四楼跳楼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接到消息时的姚姚正和燕凯在一起，燕凯比姚姚小一级，是民乐系吹笛子的。燕凯是爽朗彪悍的山东汉子，和来自上海的娇小玲珑的姚姚形成强烈的对比。

当时大学的校规上明确写着不允许谈恋爱，但燕凯和姚姚不在乎，他们丝毫不会掩饰自己的幸福，甚至公开住在了一起。

上官云珠自杀的地方

高大英俊的燕凯，会当着同学们的面，把姚姚抱起来转圈。被举起的姚姚，大声地笑着，满脸飞起红云，连眼皮和额头都是红的。

在那样一个禁欲与凄苦血腥的春天里，他们的爱情带着一种倔强不甘的气息，像隆冬里的花，不论怎样的不合时宜，它就是要开，而且要像春天里所有的花那样开放。

长大后的姚姚

得到妈妈的死讯，燕凯陪姚姚一起回去安排了母亲的后事，陪伴她度过了那一段最孤独与难过的时期。

接下来的那段时间，姚姚被安排和音乐学院1968届的毕业生一起去了溧阳的军垦农场接受教育。

农场的生活是意想不到的艰苦，但姚姚这个娇小姐却不怕苦，从那时候她拍下的照片上看，她都是在笑着的，那种笑不是假笑，是带有一种激情的革命者的笑容。

在姚姚在农场吃苦的时候，留在上海的燕凯经常给她寄各种东西，包括食物和蚊不叮药水。

1970年3月，燕凯突然被认定为反革命小集团的成员而接受审查和批斗，他最终没有熬过去，用一把剃刀割脉自杀。

姚姚和同学在一起

燕凯自杀后，学校马上在农场隔离了姚姚，因此姚姚没有得到消息，两个月后姚姚解除隔离，才得知了燕凯的噩耗。

26岁的姚姚开始留起了长发，并且总是要把长发盘起来，她这样做得到目的是想掩盖住头顶上的一缕白发，因为在她得知燕凯自杀后的当天晚上，头顶上的一缕头发在一夜之间变白了。

燕凯的死，对姚姚的打击太大。她整个人就像在梦游一样，根本静不下来，不能看报纸，不能看书。一静下来，单独坐一会，就受不了。

姚姚有时候还会到程述尧家里去，她依然称程述尧为爸爸，程述尧和再婚后妻子吴嫣温柔地招待她，依然像对待一个9岁的小女孩。

姚姚和弟弟还有妈妈在一起

1971年的夏天，姚姚遇到了程述尧老朋友的儿子开开，这是一个长相酷似燕凯的少年，还正在上中学。

但他却比燕凯更胆大心细，在那段与美国断交的特殊时期，他却有办法能够与在美国的母亲保持单线联系，并且通过母亲，帮姚姚联系到了在美国的姚姚的生父姚克。

姚姚与开开就这样联系密切了起来，情愫滋长，两个相差十岁的人产生了爱情。

这段在世人看起来是不伦之恋的感情遭到所有人的反对，两个年轻人便约好，以后要去美国寻找自己各自的父亲与母亲，然后共同在美国生活。

然后他们没有等到这个适当的“以后”，便出事了。

1972年12月7日，上海音乐学院的毕业生终于开始分配，在毕业前的例行体检中，查出姚姚已经怀了七个多月的身孕，医生马上通知了学校。

在那个年代中，没有结婚就出了这样的事，绝对是一件见不得人的丑事。

更严重的事还在后面，几天以后，姚姚被学校从广州押了回来，而她的小男友开开，被公安局抓了起来。

原来，姚姚查出被怀孕后，两个人商量从广州偷渡到香港，再从香港转去美国，偷渡前一天，姚姚因暂时与开开失去联系而留了下来，幸免于难。

姚姚寄给在美国的生父姚克的照片

开开因为偷渡罪罪被抓，前途尽毁。

1973年1月17日，姚姚在一间墙上涂着黄油漆的产房里，在别的产妇的叫痛声中，默默地生下了一个男婴。

一对医生夫妇愿意养育她的孩子，出院时，她签下了一份保证书，保证不再找回孩子。

她生产时正是学校分配的时候，她也因此没有被分配工作，此时的她，无家可归，无处可去，她只能四处借宿，过着流浪的生活。

那时候和妈妈在一起

直到她遇到了妈妈的老朋友商阿姨，看她没地方可去，收留她住了下来，姚姚才总算有了一个栖身之地。

商阿姨不仅给了姚姚一个落脚之地，还舍下面子找领导送礼求人给姚姚安排工作。

工作的问题终于有了着落是在1975年，姚姚被分配到浙江省歌舞剧院，并且在杭州能为她解决住的问题，姚姚这些天真是高兴极了。

去报道之前，姚姚约朋友一起去照相，她专门为自己化了妆，还把钢丝烧热卷了头发。

姚姚留下的最后一张照片

照片上的姚姚，没有丝毫苦闷的表情，笑容里充满着蓬勃向上的力量，更充满着对于即将到来的新生活的向往。

1975年9月23日上午，姚姚出车祸的这天，正是她报道的前一天。

姚姚的追悼会上，由于车祸中她的头部已经被轧得支离破碎，殡仪馆便为她做了一个蜡像的头安在身上。

虽然那张脸被做得比真实的姚姚长了五分之一，但灯灯还是一眼便就认出了姐姐。

长大成人后的灯灯

姚姚的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写完后我想燃一柱香，祈愿她在天国安息，也希望我们再也不要读到如此沉重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