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紫依

1993年，张国荣和张丰毅的《霸王别姬》，堪称中国电影史上为数不多的优秀经典作品之一，拿到无数的奖项。

值得一提的是，这部电影位列豆瓣高分同性电影榜首，然而在那个年代，张国荣的演绎却无人觉得违和，甚至觉得影片里的这份情绝美。

此前已有诸多影评，围绕程蝶衣戏剧性的一生展开描述，它反映了在那段中国历史变迁时期，对传统文化的摧残和人性的泯灭。

其实，在影片中，除了两大主角程蝶衣和段小楼，还有很多个性鲜明的角色，就是被人一路骂到底的可怜人——菊仙。

为什么会被骂？

一是因为她的身世，二是因为她的身份，三是因为她的做法。

一个出身青楼的妓女，哪怕是头牌，众人趋之若鹜，仍然无法改变她不过是个世人眼中的“婊子”的身世，而这意味着，她的一生注定凄苦。

一个女人，为了自己的爱情，为了嫁给段小楼，她成了程蝶衣和段小楼之间的“小三”。

当人们深陷于程蝶衣（张国荣饰演）的深情，认为他便是戏中的虞姬时，菊仙才是现实中的虞姬。

这样一个悲剧性色彩的人物，原本只是个配角，一直到影片的第54分钟才出场，结果却贡献了全片许多高光时刻。

菊仙这一角色的塑造，可谓别具一格，她个性鲜明，在经历了种种磨难后，却依然保持着初始的本心，让人为之一叹。

不折不扣的烈女，用尽全力奔向爱——不向命运低头的妓女形象

菊仙一出场，就亮明了身份，她是一个妓女，是这个妓院里的花魁，是头牌。

尽管身份为世人所耻笑，但她在花满楼，就拥有着无上的荣耀，因为非有权有势的人不能见，而段小楼最初就是被这份光芒所吸引。

菊仙有自己坚定的信念，她不甘于现状，她只想有一天，能够寻得一位有缘人，像普通人一样，过平平淡淡的生活。

就现在来说，这样的信念根本不值一提。

但作为妓女的菊仙，将这一信念贯穿到整部影片当中。

初次见到菊仙，从她的话语之中，就可以看出，她是一个不一样的女人，非但没有世俗眼中，妓女的娇柔做作和卖弄风骚，反而是一个直率洒脱，甚至有点泼辣的人物。

当她被几个小流氓为难，逼得退无可退，正在犹豫不决想要跳楼时；楼下的段小楼，戏谑地承诺要娶她。

跳，可能会死，会伤，段小楼可能会骗她；

不跳，就要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楼上这群男人灌酒，被侮辱。

于是，她毅然决然地选择相信段小楼，从楼上跳了下去。

一场“跳楼”，简短的一个场景，居然一下子把菊仙的大胆与泼辣的性格，描绘得入木三分，人设一下子就立住了。

为什么这么说呢？

因为如果段小楼没有接住她，她大不了就是一死，正好摆脱这种生活。

所以，那时她就想着，赌一把，反正都不会是最坏的结局。

最终，段小楼接住了她，这就意味着，她离她的信念又近了一步。

从此，她便偷偷留意段小楼，实际上也是在观察，这个人是否值得自己托付。

当她看完段小楼演的《霸王别姬》后，她便下定决心要赎身。

她当晚便去找了老鸨，把所有的积蓄统统倒在桌上，从金银首饰到脚上的绣花鞋，她想以“良人”的身份去找段小楼。

菊仙是光着脚出去的，正如她最后也是光着脚走的。

这个细节是两相呼应的。

从菊仙走出花满楼的那一刻，她就是在赌，完全不留后路的赌。

她以为自己赎身的，就是良人；她以为自己认定的就是良人，她孤注一掷。

不得不说，菊仙也是有着一份孤勇的人，她的人生，不过是一场豪赌。

一心一意的妻子，爱得失去自我——可怜的同妻

这里的一心一意其实有两层含义。

菊仙奔赴段小楼时，她是说，花满楼不留喝过订亲酒的女人，她这是当众逼着段小楼娶自己。

而且当时她说了一段让人不容拒绝的话，娶，你会得到一个做牛做马的好媳妇；不娶，我扭头就再跳一次楼。

此情此景，又有谁会不娶？

只不过，他们的成亲，倒是叫一旁的程蝶衣伤透了心。

菊仙最幸福的日子，应该就是出嫁的那段时间，那是勇敢有尊严的新娘形象。

那身喜服承载了菊仙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出嫁时，她甩开了搀扶自己的红娘，自己掀开了盖头，大步迈向自己新的人生。

只不过，菊仙终究是错付了，她和程蝶衣一样，都是单向奔赴，这是一场注定没有回头路的旅程。

婚后，菊仙尽心尽力地做好妻子，想要过自己所向往的普普通通的生活。

前半生，菊仙的生活不尽如人意，本以为她会随波逐流，草草地过完这无趣的人生，可那样的生活，并没有将她打败，她依然渴望过上稳定的生活，坚持不变的信念。

她的愿望短暂性地实现了，遇到了段小楼，后半生，她嫁为人妇，洗手作羹汤，想要为丈夫生儿育女。

这是一心一意的第一层含义。

另一层含义就是，菊仙也想要段小楼对她一心一意，尽管代价是，他放弃京剧，远离程蝶衣。

因为程蝶衣的存在，严重威胁到了菊仙信念的实现。

只要有他的存在，菊仙就无法过普通人一样的生活，程蝶衣对信仰的坚持，让段小楼随时处在危险的境地中。

她惶恐，她的幸福生活会因此被打破，同时，她也发现了程蝶衣对段小楼产生的别样情愫。

这一切无疑，对菊仙妻子的地位构成了严重威胁。

以至于后来，段小楼入狱后，菊仙在狱中，让段小楼承诺与程蝶衣划开距离。

她的这一系列举动，在外人看来，会说菊仙的妻子形象是造成程蝶衣与段小楼恩怨冲突的根源；而在她看来，她不过是在追求属于自己的幸福。

毕竟，段小楼是她孤注一掷，最终选定的良人啊！

既忌惮又包容程蝶衣——善良宽容的母亲形象。

菊仙怨恨程蝶衣，因为程蝶衣不仅威胁到了她妻子的地位，还间接造成了她小产，但菊仙最终还是选择原谅了程蝶衣。

在程蝶衣被日本人抓走之后，第一个站出来的是菊仙，她的孩子也是因为程蝶衣才未能出世。

可她并不埋怨，还是去找袁四爷谈判，让他务必将程蝶衣救出来。

影片中还有一个桥段，直接将菊仙的身份升华，那就是她帮程蝶衣戒鸦片。

程蝶衣因为戒鸦片而痛苦不堪，看到这样的他，无形中也刺激到菊仙身上未能释放的母爱。

她将他揽入怀中。

她以母亲的形象去陪伴程蝶衣度过这痛苦的阶段。

“水都冻冰了”

在此处，我们可以看到菊仙人性的善良与宽容，也是让我们最疑惑不解的部分。

菊仙是最怨恨程蝶衣，也是最理解程蝶衣的人。

在后来的批斗会中，菊仙看到段小楼为了保全自己，大骂程蝶衣，并且将程蝶衣曾经视若珍宝的宝剑扔入火堆之中，此举是多么令人伤心?

从两人的表情中不难看出，菊仙如同初见段小楼一样，那般的陌生。

这个人还是当初自己一心想要托付的霸王吗？还是那个为了救自己，不顾一切的段小楼吗？

菊仙直接伸手从大火中拿出宝剑，她知道这把剑对程蝶衣来说有多重要。

从这里，我们也可以看出，菊仙对程蝶衣的宽恕。

作为小市民，她不会说什么大道理，但此时的菊仙已经释怀了，她不恨程蝶衣了。

万念俱灰，一心求死——她终究是错付

在批斗会之后，看到人性泯灭的段小楼对一个爱自己的程蝶衣猛泼脏水，不断陷害，职位只为自己活命时，她有那么一丝不安。

她甚至去求证，段小楼会不会这样对待自己?因为他的爱就是支撑她活下去的全部。

结果，忘恩负义的段小楼，同样也对菊仙恶语相向，说了无数绝情绝义的话，只为与菊仙划清距离，保住自己的性命。

“霸王”还不如一个平凡女子。

这时的段小楼，已经不是菊仙心目中的那个英雄形象了，而是一个贪生怕死的懦夫，为了自保，可以背弃所有人。

她对段小楼心灰意冷，之前经历的种种苦难都没有打倒她，但是听到段小楼说不爱她了，菊仙就被彻底打倒了。

她绝望了，段小楼毁灭了她的信念。

最终菊仙选择在批斗会之后，穿上了嫁衣自杀，完成了她对自己尊严的维护。

她那小小的愿望最终也没有实现。

结语

作者李碧华说“婊子无情，戏子无意”，但整部影片看下来，最终有情有义的却是一个妓女。

有人评论菊仙“出入风尘却不风尘，生于多情却死于专情。

平凡的角色却有不平凡的人生，越是渴望平凡生活，但命运却是多舛。

菊仙一生都在与命运抗争，但最终还是被命运所束缚。

她只拥有了短暂的幸福，过了一段短暂的普通人生活。

她才是真正从一而终的人，她没有错，只是生错了时代。

菊仙的一生，正讽刺了那一段黑暗的历史，引发我们对那段时期的深思:对人权的剥夺，对尊严的践踏，对人格的扭曲，对传统的阴暗面，都值得深度剖析。

这样的女性形象最终还是被泯灭了。

当然，也不是说菊仙是一个完美的人。

她也会自私，有心计，但这并不影响她这个角色的出彩。

《霸王别姬》是个悲剧，她也逃不开悲剧的人生。

但愿来生菊仙还是一个平凡人，过着幸福而稳定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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