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故事五十三 鞋匠招亲

有这么个掌鞋的,天天在街头上摆摊做生意

这一天来了两个赶考的举子,对他说:“你就跟俺们一块儿去吧!在这儿掌破鞋一天能挣几个钱,你就把这个掌鞋的箱子腾出来给俺们装书,俺们按天给你工钱,还供吃供喝。”掌鞋的一听挺乐意,就跟他们一块儿去了

当时正是开春的时候,当天夜里下了一场小雨，第二天上路的时候,雨过天晴,又刮起了西南风。

一个赶考举子看到沙土地上的污泥被日头晒得一块块地起了皮儿,一时兴起,顺口哼出一句诗:

雨过天晴日晒沙泥卷。

另一个赶考举子也不甘示弱,一抬头看到江边一家船客,正把一张张被雨淋混了的炕席铺在地上晾晒,被风一吹直呼扇,也觉着这个景色挺美,于是顺口诌出了下一句

风卷芦席万万篇

掌鞋匠一听,这两句话挺俏皮,忙把这话记在心里了

又往前走了一段,路过一片乱坟岗子,一群乌鸦正聚在一起吃死尸，人走到身边了,也没有飞.一个赶考举子顺口说一句:“乌鸦嘴吃不抬头。”

另一个赶考举子一抬头,看见两条狗正拼命地争夺一个死孩子,忙补充了一句：“狗分尸争之乎也。”这两句话也被掌鞋匠记下了。

一行三人又继续往前走,有一群屎壳螂正在道当间儿滚粪球儿,见人走过来,“哄”地一声飞起来了。

一个赶考举子见景生情,说道:“屎壳螂见人嗡声而起。”

另一个赶考举子四下撒目,看见一只黄鹰正追赶一只兔子,那只免子撒开四腿没命地逃。说了句:“免见黄鹰溜之乎也”掌鞋匠把这话也记下了。

走来走去,来到了一个村庄,三个人进了村,见村口上贴了张告示,原来是招亲的,那上面有两句诗,谁要是对得上就能招亲。一个赶考举子凑上前一看,上面的两句

诗是:

门前梧桐树

员外亲手栽

他看完之后,顺口说道,这还不简单,给他凑上两句

乌鸦不敢落

单等风凰来。

另一个赶考举子说:“走吧,咱不跟他扯这个别误了前程,”

就这么的,这三个人又往前走了。掌鞋匠走在路上琢磨:我要是去把诗对上,不就招亲了吗?我不给你们背这玩艺儿了!拿定了主意以后,掌鞋匠就跟两个举子撒了个谎“我这腿脚,跟不上你们,还是回去掌我的破鞋吧!”两个举子也就答应了

单说这个掌鞋匠,回到先前的那个村子之后,没容分说,上去就把告示给揭下来了

家人告了员外,掌鞋匠进去一对对,还真就招亲了。老员外赶紧张罗着办喜事,又把他的两个姑老爷儿全都请来了,陪掌鞋匠吃饭,酒过三巡,老员外问掌鞋匠:“三姑爷儿,你这么高的学问,专攻哪一门啊!”掌鞋匠想了一下说:“雨过天晴日晒沙泥卷。”老员外

又问:“读了多少篇啊?”掌鞋匠回答说:“风卷芦席万万篇.”

大姑爷儿、二姑爷儿听说这三姑爷儿挺有文才,很怕说走了板儿让三姑爷儿耻笑,也不敢搭茬,光顾耷拉着脑袋喝酒吃菜。掌鞋匠一见又有词儿了,顺嘴说了一句:“啃吃的乌鸦不抬头。”两个大姑爷儿挨了一顿骂,也没敢吱声,只管喝酒吃菜。说也凑巧,碗里有一块肉给弄连刀了,这大姑老爷儿和二姑老爷儿只好一人用筷子夹住一头往下扯。掌鞋匠…见又冒出一句:“二狗分尸争之乎也。”两个大姑老等凡平白无故地受了一顿奚落把老丈母娘给惹翻了:“你说话这么不着调儿呢?”两个大姨子也借机跟着帮腔。

掌鞋匠见又想起了一句词儿:“屎壳螂见人嗡声而起。”两个大姨子一见这三妹夫越说越下道，气得磨过身就出屋去了。掌鞋匠诖忙说道:“兔见黄鹰溜之乎也!”

酒足饭饱之后,老员外把掌鞋匠请到前屋。前屋是做买卖的店房,正赶上帐房先生回去吃饭,求他管会儿帐

老先生刚出门,就来了一个买麻的买主,掌鞋匠不会写那个麻字,想来想去就在帐簿上画了一条长杠子。不大工夫,又来一个买靴的,掌鞋匠不会写靴字就画了一个短杠子。来个买香油的,他点一趟点子,来了个买猪头的,他画了个圆圈当问画一点。

管帐先生吃完饭回来一看,这成什么玩艺儿,一条子一逛子的?可碍在老员外的面子上,他又不好说什么,只好摔着帐本去请教掌鞋匠。掌鞋匠说:“亏你是个帐房先生.这么几个字都不认得,那长的是麻,短的是靴,沥沥拉拉是香油,画圈点点儿是猪头。”

掌鞋匠又被请回到客厅,正赶上他的叔叔丈人串门几来了。这位叔叔丈人是个讲道学的老贡生,心想:都说三姑爷儿有学间,我何不乘此机会考考他。

叔叔丈人见他进屋，话没说就伸出来一个手指头,按照道家的说法叫一尊佛。掌鞋匠见了之后连忙伸出来两个手指头,叔叔丈人一见以为三姑爷儿指的是二菩萨叔叔丈人又出了三个手指头,按照道家的说法这叫三皇治世,掌鞋匠一见急忙伸出了五个手指头,叔叔丈人以为三姑爷儿出的是五帝为尊。叔叔大人摸摸胡子,来代表吕洞宾,掌鞋匠摸摸眉毛,叔叔丈人以为三姑爷儿指的是长眉李大仙。叔叔丈人摸摸屁股,按道家的行话指的是坐北观音,掌鞋匠一见连忙拍拍肚子,叔叔丈人以为三姑爷儿指的是大肚子弥勒佛。这位叔叔丈人看造不过他,抬屁股就走了

送走了客人之后,老丈人过来问他:“你们两个打了一阵哑迷都比划些什么玩艺儿?”

掌鞋匠告诉老丈人说:“俺叔叔丈人有双靴子,前后两块拿,他给三百钱我要五百钱,我说这手工钱立时就要,他说把钱留下捎带着给。他要股子皮,我给他肚囊皮。我说你爱掌不掌,气得俺叔叔丈人抬屁股就走了。”

直到这时老员外才固明白,这三姑爷儿原来是个掌破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