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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截至12月25日全球因新冠疫情死亡的人数总和。
所以2020年,活着的,都是幸存者。
陈小武当然也是幸存者之一。
只是可能他并没有这个明显的意识。
3月,结束封村之苦回归正常生活后的小武很快就淡忘了此前所经历的一切,该吃吃、该喝喝,虽未醉生梦死,却也酒肉穿肠。
这里是乡村,远离城市。很多村民跟小武一样,认为生死由命,不用刻意求生,更不用太过于怕死。
小武跟其他村民唯一不同的一点是,他清醒自知这是一种对于生命的消极态度。这种态度在另外一部分人眼里,约等于对生命的不敬,或对身边亲人的不负责任。
但每次跟内心对过话之后,小武都坚定地嘟囔一句:那又怎样?
这让幸存者小武越来越产生一种错觉:自己真的是那种不怕死的人。胸中顿时升起一团团豪气。
有天晚上,跟乡亲们喝过五杯老白干后,小武又买了几瓶冰啤酒回住处,望着寂寞夜空自言自语、自斟自饮。
喝着喝着就有些飘忽了。有那么一瞬间,他突然感觉小腹部位某个地方好像被什么利器扎着了,嗞地疼了一下。
但只是稍纵即逝,他不以为意。直到大面积疼痛起来,他才觉得有些不妙。
疼痛感越来越强烈。小武坐不住了,站起来在屋里来回踱步。
他想求助。可时间太晚了,不好意思打扰别人。
他想独自去镇卫生院看看。但确实太晚了,卫生院估计都关大门了。
他就那么强忍着,憋出的冷汗一滴一滴顺着脖子往下淌。
大约两小时后,疼痛持续,症状毫无减轻的预兆。
龇牙咧嘴的小武,不知是麻木还是灵魂疼出了壳,突然冷静了那么几秒。
在这几秒钟里,他脑海中闪过一个可怕的想法:要是就这样在疼痛中死去,我到底能不能一个人熬过这临死前的漫漫长夜?
他的心猛地收缩了一下。他明显感知到真正面对死亡的问题时,自己内心的脆弱完全暴露了出来。
本以为想点其他的事情会分散注意力,以此减轻疼痛感。然而那瞬间他不敢再继续往下想。
不怕死的小武,在疼痛中煎熬八个小时以后,在同事的帮助下急急赶往镇卫生院止痛。
幸存者小武最终没有死。止过痛后,他感觉自己又“活”了过来。
两天后。
昆明近郊某三甲医院里,一名年轻的医生听完小武的症状描述,轻声细语地说那就先照几个片子看看吧。
照完片,拿到结果,年轻的医生告诉小武:你就是胆囊里边有一颗结石。但疼痛时间那么长,现在不好确定到底还有没有什么其他症因,所以需要留院观察几天。
小武很少进医院,但他从医生的话中能够判断这应该就是传说中大医院屡试不爽的常规套路。
他心中充满抗拒,弱弱地问:可以先开点药给我,回家吃了试试么?
年轻的医生正在斟酌该怎么回答,斜刺里冲出一名模样比较成熟的中年医生,说诊因都没弄清楚开哪样药,你如果不想留院观察就在这里签个字吧。说完甩过来一张纸。
这名中年医生一看就是“老油条”,态度也比较生硬。比起旁边那位年轻人,他的底气足到爆棚。
心情复杂的小武当场被他给“震”住,接着乖乖去办了住院手续。
活了几十岁的人,还是第一次被“留院观察”。躺上病床的那一刻,小武觉得自己彻彻底底就是个病人了,浑身下意识地泛起一阵阵虚脱感。
接下来的三天时间里,从清晨到日暮,小武不能吃也不能喝,整天都被药水“泡”着。
他数了一下,每天输液量至少10瓶(袋)以上,也不知道它们都往哪儿淌了。
值班的护士没有想象中温柔漂亮,服务态度也一般。要不是隔壁床住着个真真正正的大病号,除了换针水,她们估计都懒得踏进病房一步。
说是观察,主治医生也不怎么过来。有时候小武会想,他们到底有没有一颗真正疼惜患者的心?
幸存者和幸存者之间,显然并没有惺惺相惜。
来说说隔壁床那个“真真正正”的病人。
这位病人衰老,瘦弱,干瘪,一天到晚哼哼不停,感觉随时都会有生命危险。
儿女们来看他,坐一会就走了。只有老伴一直陪在身边,却很少说话。
小武纳闷自己为什么被分到了这个病房?他觉得护士们在分床的时候,如果在床位不是很紧的前提下应该做一些更合理化的考量,比如可以根据患者病情轻重来进行“归类”,然后以类别划分“病友”。这样应该要好一点。
小武不是嫌弃隔壁床的老人,而是他在这个病房里得一天24小时直面老人的垂危生活、感受老人的颓靡状态、忍受老人不间断的呻吟。
小武不是家中没有年老的父母,而是作为一个“留院观察”的伪病患者,他暂时还经受不起这么深层的“生死”体验。
还有,小武仿佛看到了不久后的自己。他实在不敢面对。
小武在“观察”满三天后匆匆离开了那家医院。
作为一个节俭的男人,他离院的原因居然不是因为舍不得继续花冤枉钱,而是因为感觉被院方忽略了。
他想象着假如有一天自己得了重病真正住院,那时候被忽略的不仅仅是心理感受,而有可能是自己的生命。
在医院那样的场合,他无法不想到与生或与死有关的课题。
他甚至想到了幸存者这个概念。他猛然觉得幸存者其实就是你还有机会为自己的生命着想。如上。
幸存者小武对生死课题的迷茫和求解欲望其实由来已久。
早在突发疾病之前,封村结束后大约两个月,小武就曾经去了一趟西藏。这是他第一次进藏,或许也是最后一次。
由于疫情限制和非自驾的缘故,5天时间小武仅在拉萨周边转了几圈。但在这片据说可以参透生死的高原雪域的轴心,他多多少少感悟到了一些自己平时所欠不认知的东西。
在扎叶巴寺悬崖峭壁上修炼的僧人和在扎什伦布寺日复一日诵经的喇嘛们,在小武看来个个都有资格解答他的一些困惑。但他没有上前求问。他更愿意从他们的神情中得到启示。
小武也想从本土藏民的身上得到启示。
在拉萨叫出租车时,有一次司机看上去是个正宗的本土藏民。小武上了车,他不像那些来自四川、甘肃的的哥一样热情主动地跟你讲这讲那,而是边开车嘴里边念念有词,好像浑然忘了乘客的存在。一路上都是如此。
小武到现在都无法判断那是属于服务意识差还是属于信仰高于一切。但他始终更愿意相信是后者,所以对的哥没有任何的抱怨。
那是小武第一次感受到有信仰的人散发出的魅力。
他在想自己的很多困惑或许就跟心无信仰有关。
达到目的地。站在拉萨街头,小武目送的哥离去。
半年过去,至今小武还在琢磨信仰的问题。
【文中陈小武为作者化名,部分内容仅代表个人认知,如有冒犯敬请谅解】
页面更新:2024-06-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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