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神诺华，是救死扶伤的宇宙大药房还是唯利是图的残酷资本家

位于莱茵河谷的巴塞尔，是仅次于苏黎世和日内瓦的瑞士第三大城市，它的人口只有30多万，街头也很少能够见到除了公共交通以外的私家车。在这样一个凝聚着欧洲悠久历史的城市里，诞生了现代世界五大药企中的两家，他们分别是罗氏和我们今天的主角，曾在电影《我不是药神》中因为天价药格列卫而站在另一个立场上的瑞士诺华。

抛开旗下独立上市的爱尔康不谈，过去的2019年，作为一家药企，诺华创新药业务的销售额为377亿美元，仿制药业务的销售额为97亿美元。总计474亿美元，同比增长6%。用于治疗银屑病的Consetys成为销售额最高的单品，达到35.51亿美元。对于一家药企来说，任何一种“神药”的问世，都意味着在20年的专利保护期内，它将为公司带来数倍于成本的收益。比如诺华旗下于2001年上市的格列卫。在它诞生之前，慢性粒细胞白血病患者想要活下去的唯一选择就是伴有严重副作用的骨髓移植，而且通常只有20%-25%的患者符合移植标准。2000年，格列卫在Ⅱ期临床试验中将患者的生存率提升到了89%，复发率仅有17%。于是，在没有Ⅲ期试验的情况下，格列卫以破纪录的速度在2001年上市，它被称为杀死魔物的银色子弹，人类抗癌史上的一大突破。抛开这些荣誉称号不谈，从企业的角度来看，格列卫的诞生对于诺华来说更像是一台崭新出场的印钞机，它的年销售额自问世以来逐年上涨，2011年达到46亿美元并维持了整整4年。2015年，格列卫的专利保护全面到期，次年，仿制药涌向市场，格列卫的销售额大幅跳水。

对于一家药企来说，这种专利悬崖是不可避免的难题，同样的故事昨天也曾上演，那么，诺华是如何应对的呢？

2011年年底，瑞士巴塞尔诺华制药总部，时任诺华第二任CEO的约瑟江慕忠收到一摞厚厚的报告，报告中称，诺华四年前获批上市的新药在最近的临床试验中发现严重的副作用，公司研发部门和独立安全顾问建议提早结束临床实验。对诺华来说，这是一个沉重的决定。2012年，是诺华第一代重磅大药Diovan（代文）专利到期的年份，这意味着，这款在2010年年销售额突破了60亿美元的降压药将面对各种低价仿制药闯入市场后销量不断下滑的局面，事实也的确如此。为了应对公司主力产品的“退伍”，诺华早就准备好了它的接班人，也就是2007年首次被FDA批准用于治疗高血压的Aliskiren（阿利吉仑）。但是在2011年年底，该药被发现如果同时和ACE i/ARB等常用降血压药联用时，就会导致非致命性中风、肾脏并发症、高血钾和低血压等严重毒副反应。欧洲医学杂志《Prescrire》将其列为避免使用的高血压药物，这将直接导致诺华销售业绩严重下滑。受此影响，诺华裁员1000余人。但好就好在，FDA对兰伯西制药厂的仿制药存在安全方面的担忧，直到2014年才批准其仿制代文，让诺华有了喘息的机会。

对于诺华这样的巨头来说，专利悬崖都是如此凶险，就不要说那些小公司了，所以在药企间，收购也是频繁的发生，说到这里就不得不提到诺华的历史。

20世纪初，德国、瑞士和美国在化工领域你追我赶，这是一个规模经济效应非常明显的行业，产业越大，成本越低。为了抢滩登陆，德国人不讲武德，组建了IG法本，全称为染料工业利益集团。全盛时期IG法本是欧洲最大的企业、全世界最大的化工企业。1951年IG法本被拆分为四家公司，他们分别是今天的爱克发、巴斯夫、拜尔和赛诺菲。

想象一下，凭空出现这样一个巨头，同在欧洲的瑞士怎样应对，答案当然也是抱团取暖。于是，瑞士三家最大的化工企业斯巴、嘉基和山德士组建了巴塞尔化工集团，此后的三四十年里他们共享技术、统一分配利润。但由于违反了美国的反垄断法，他们的产品一直都不允许进入美国市场。二战结束后，美国经济腾飞，三兄弟谁都不想错过商机，于是分道扬镳，和IG法本一样，50年代初，巴塞尔化工宣布解体。

斯巴和嘉基虽然分开了，骨子里还是好基友，70年代后化工行业的生意越来越难做，很多化工企业走上多元化经营的道路，为了确保自己的竞争力，斯巴和嘉基破镜重圆。1971年，嘉基以接管斯巴的方式完成了二者的合并，1+1＞2的效应很快显现，1992年，斯巴-嘉基以220亿瑞士法郎的销售额跻身全球五大化工巨头之列。但它的利润率很低，仅有6.9%。这让斯巴-嘉基开始谋求转型为一家药企。

从90年代开始，制药行业内企业间的兼并收购变得非常普遍，原因在于虽然它的利润率很高，但是研究一款新药的成本也很高，尤其是对于小企业来说，一旦专利药的保护期过了，那么销量的下跌可能会直接导致公司破产。对于斯巴-嘉基来说，他们急于寻求一个联姻的对象以应对转型为制药行业后的潜在危机。于是，当初的三兄弟在命运的十字路口重逢，1996年年底，山德士持股55%，斯巴-嘉基持股45%，高达309亿的收购案尘埃落定，诺华正式诞生。

从此，诺华心无旁骛的走在了成为“药神”的道路上，2000年在纽交所挂牌上市时，诺华总销售额为172亿美元，药品的销售比重占公司总销售额的2/3。

此后十年，诺华开始了疯狂的资产收购和出售，他们的目标非常明确，就是收购那些在某个业务上位列世界前列的企业。同时，为了应对药品专利保护期结束后仿制药横行的局面，诺华选择打不过就加入它。2002年，诺华收购斯洛文尼亚仿制药生产公司Lek莱柯，2003年，诺华重启山德士，将所有仿制药业务都划归到山德士的名下。2005年，诺华以83亿美元收购仿制药生产商德国Hexal赫素制药的全部股份和Eon实验室68%的股份，用这招江湖上流传已久的我抄我自己使山德士成为仿制药行业中的领跑者。曾经世界上生物仿制药的一半销量，都被山德士收入囊中，但因为仿制药价格和专利保护药相去甚远，所以即使如此也只能占到诺华总销售额的20%。

2006年，诺华继续扩大自己的体量，并购了疫苗巨头Chiron凯荣公司。2010年12月，诺华支付129亿美元收购Alcon爱尔康公司剩余的23%股份，再加上2008年7月支付的104亿美元和2010年8月支付的283亿美元，诺华收购爱尔康的费用高达516亿美元。雀巢在1977年收购爱尔康时，花了2.8亿美元，即使算上通货膨胀依然大赚。

于是在2011-2014年期间，诺华就卡在一个非常尴尬的节点上，收购爱尔康几乎掏空了公司的腰包，同时主力产品专利保护期降至，新产品迟迟无法上市导致高层焦头烂额。再加上诺华此前收购的疫苗业务未能取得重大突破，江慕忠做出了壮士断腕的决定。他们先是将疫苗业务（不含流感疫苗）和专利金打包卖给了GSK葛兰素史克，然后把动物保健业务卖给了礼来，最后把流感疫苗卖给了CSL杰特贝林。连续三笔资产出手并不是病急乱投医，很快，诺华用高达160亿美元的价格收购了GSK的抗癌药物部门。通过三出一进，诺华将肿瘤药品调整为下一步的战略核心。

也就是靠着这一系列的操作，诺华在2014年一度超越辉瑞成为新一届“药神”。要知道，自2002年登顶后，这是辉瑞第一次被拉下神坛。然而诺华并没有风光太久，因为我们开头就提到的2016年格列卫失去专利保护，再加上辉瑞大型并购强势回归，诺华又从王座上被拉了下来。在收购这事上，要说人家辉瑞是宇宙大药房呢，2016年4月7日辉瑞和爱尔兰制药公司Allergan艾尔建的交易被强制叫停，在当时，这笔并购案的交易规模达到了1600亿美元。

2018年，42岁的印度裔美国人Vasant Narasimhan瓦桑-纳拉森汉接替江慕忠成为诺华第三任CEO，他本科在芝加哥大学就读生物，之后获得哈佛医学院和哈佛肯尼迪政治学院的医学博士及公共政策硕士学位。2005年进入诺华工作后，经过商务、开发和战略部门的轮岗，纳拉森汉一路狂奔用13年的时间从基层干起，成为了诺华的CEO。

在他的带领下，诺华于2019年4月正式宣布，旗下爱尔康独立上市，分拆上市的原因是爱尔康的利润率仅有17.9%，让诺华的财务报表在一众药企中很不好看。

至此，诺华将把全部中心放在创新药物的研发上，自2007年以来，诺华将每年销售收入的16%用作研发资金，近几年更是达到了20%。自2010年以来，虽然受产品专利保护期的影响存在波动，但诺华的年销售额稳定保持在500亿美元以上，年利润为15%-35%。

2019年，诺华通过FDA审批的新药多达6种，在专利即将到期时，我们称这种药物为专利悬崖。而在诞生之初，他们在医药界也被称为重磅炸弹。其中，最引人注目的，就是全球最贵药物，一针212.5万美元，用于治疗脊髓型性肌萎缩症的药物Zolgensam。该病的发病率为万分之一，患者会慢慢失去说话、行动能力，最后甚至无法呼吸，90%的患病婴儿活不过两岁。此前用于治疗该病的药物是Biogen渤健的Spinraza，患者在第一年花费75万美元后，需要终生接受连续治疗，每年花费37.5万美元，所以这样算来Zolgensma的价格还是便宜了很多。但万万没想到，2019年FDA表示诺华在药物进行审批时篡改数据，诺华是在收购了美国一家基因治疗公司AceXis后得到的Zolgensma，他们表示一切都是AveXis员工犯下的错，诺华声称该数据并不会影响药物的实际使用效果，FDA也表示仍可以相信这种药物。2020年10月28日，诺华公布第三季度财报，公司今年营业收入为368.68亿美元，同比上涨2.52%。根据Evaluate Pharma的预测，诺华将在2024年超越辉瑞和罗氏，再次成为全球最大的药企。

结尾顺带一提的是，同样出身在瑞士，诺华和罗氏之间不可能没有掐过架。两家公司的明争暗斗从来没有消停过，魏思乐担任第一任CEO时，曾收购了罗氏32.7%的股份，但罗氏内部的股份只有19%是具有表决权的，而这部分股票的50.1%，又牢牢掌握在创始人霍夫曼家族和与之联系密切的欧利家族手中，只要这两个家族不点头，魏思乐再怎么兴风作浪，也难动罗氏的地基。2016年，罗氏市值涨到2000亿美元，诺华眼看收购对方无望，决定以138亿美元的价格将32.7%的股票平仓卖出，但是因为没有人接盘，所以现在这股票仍在诺华的手里，不知道哪天又会生出什么大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