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亿卖身华润，英格兰雄狮Tesco为何在中国频频败走

2004年12月11日，对于中国乃至世界的零售商来说，这都是一个不同寻常的日子。根据入市承诺，从这一天开始，中国政府将取消外资零售业在中国的投资限制，同样在这一年，排名世界第三的零售巨头Tesco特易购通过收购顶新集团旗下子公司顶超控股50%的股份，借助乐购的壳子进入了中国市场。然而在16年之后，一切如同黄粱一梦，麦肯锡报告曾在中国加入WTO后预言，未来3-5年中国的零售业市场，60%的份额属于3-5家世界级巨头，可惜来势汹汹的Tesco特易购不仅没能位列其中，如今十多年过去，在这个厮杀无比激烈的市场，早已没有它的容身之所。

我们先来回顾当初被称作打响外资收购中国超市第一枪的收购案。

交易双方是英国零售龙头企业Tesco特易购和顶新集团，他们的交易顾问分别是摩根士丹利和JP摩根。1998年，顶新在中国大陆开了第一家乐购超市。此后6年，乐购的门店扩张到25家。2003年，乐购销售额为3.3亿英镑，净利润550万英镑。2004年7月14日，Tesco经过2-3年对中国市场的考察和长达半年的谈判，最终以1..4亿英镑的高价收购了顶新集团子公司顶新控股50%的股份，至此，零售业三巨头（特易购，沃尔玛、家乐福）在中国彻底开放市场前齐聚中国，再加上虎视眈眈的泰国,韩国和日本零售商以及一众担惊受怕的国产品牌，一场大战在所难免。

根据乐购财报，Tesco特易购这1.4亿英镑再过十年也很难收回本，但是考虑到中国城镇化带来的巨大市场和其他品牌的先发制人，Tesco已经无法继续等待。当时，沃尔玛和家乐福在中国分别拥有41和33家门店。在零售业竞争最激烈的上海，乐购的客户忠诚度排名第一，消费者购买频次排名第一，每次消费金额为27元，排名第三。于是，Tesco在易初莲花、好又多和乐购之间最终选择了后者，将1.4亿英镑全数付给顶新集团后，他们没有要求乐购更改标识，而是继续用这个名字抢占市场。借助乐购，Tesco缩短了因为起步晚，和沃尔玛、家乐福之间门店规模的差距，同时也有了一个了解中国市场的良好平台，此后，他们开始商讨把门店开在北京的事情，时任Tesco中国区CEO的Ken Towle陶迩康放话：要在5年内开店200家。然而令Tesco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的是，这些雄心壮志最终成了笑话。

原因是和Tesco顶新集团的合作，最开始就在价格上闹得不太愉快，合并后，乐购内部采用1：1掌权的双主管架构，Tesco负责店址调研、设计，顶新负责采购和运营，一山不容二虎的事情我们见到的实在是太多了。所以在2005-2007年这段时间，乐购的发展陷入停滞，直到2007年Tesco完成对乐购的90%控股，才终于结束了这场内部派系间的战争。但也让Tesco错过了率先抢占北京等一线市场的机会。

彼时，乐购在全国范围内的门店数量不足90家，离当初5年新开200家的豪言壮语相差甚远。为了完成这个所谓200家门店的目标，乐购瞄准了二三线城市，此后乐购开始疯狂扩张，但因为操之过急，很多选址都过于盲目，最离谱的一家店开在了青岛的火车站旁，看似人流量很大，但是大家来去匆匆，买瓶矿泉水和方便面都没时间，谁会进来逛你的大卖场啊，况且这个卖场里一半的商品，还是家电和衣服。

自身转型慢也是乐购掉队的主要原因，在沃尔玛、家乐福开始逐渐减少家电、服饰等商品的比重时，乐购依然让这些东西占据着大半的货架。再加上永辉、大润发、华润万家的崛起，乐购最终因为轻视生鲜产品的消费比重、沿用英国人那套不接地气的服务方式而彻底掉队，2013年，乐购在国内的市场份额仅有2%。

从2004年2014年，Tesco接手后的乐购一直在亏钱，2014年，Tesco在全球范围内亏损603亿人民币，仅在中国就亏了113亿。在英国本地流传这样一句话来形容Tesco的体量，人们每消费7块钱，就有1块钱进了Tesco的口袋，然而没想到在2014年的中国，这个情况完全颠倒了过来。

相比于家乐福沃尔玛，甚至是我们此前介绍过的好事多和克罗格，很多人可能并不了解Tesco这家公司。 它的历史可以追溯到1919年，战争中归来的士兵杰克科恩在英国伦敦东区摆了一个摊位出售杂货，几年后，杰克拥有了一家小店，并推出名为Tesco Tea的主力产品同时打响了Tesco的招牌。1946年，杰克科恩在自己的商店里推动自助服务，短短一年后，Tesco以每股25便士的价格上市，并在美国开了第一家自助商店。整个50年代，Tesco疯狂扩张，1955-1960年他们开了500家新店。

60年代起，Tesco的产品种类不再局限于食品，他们在商场里卖衣服，卖电器。1968年，Tesco第一次使用了“Superstore”这一概念，这家位于西萨塞克斯郡克劳利的新店面积达到了4万平方英尺。和我们此前对欧美零售巨头的认知类似，Tesco的经营范围当然也不只是一家老实本分的超市，除了成为英国最大的零售巨头，他们还开过加油站，推出过全球最大的网上杂货业务，个人理财服务和电信业务。

从路边小摊到成为英国本土的零售巨头，在1979年，杰克科恩结束了自己传奇的一生。进入80年代后，Tesco在价格战上做文章，1989年，凭借英国著名演员、编剧达德利摩尔爵士为其拍摄的广告，Tesco开始走向世界。在我们视频中提到的刚刚解决中国市场内部派系斗争的2007年，Tesco在世界500强中排名第56。2012年，一项统计报告显示，Tesco在全球的员工超过数50万人，超越家乐福的49万和西门子的43万，成为欧洲规模最大的企业雇主。

然而事情即将发生转折。

2014年11月，山东济南市一家乐购超市门口张贴了一则告示，即日起，乐购会员卡将并入华润万家体系，早在这一年的5月份，Tesco与华润万家成立合资公司，根据协议，Tesco将134家乐购门店和19间购物商场注入这家公司，华润万家控股80%。至此，来华十年，曾经的英格兰雄狮，如今只剩一口气在苦苦坚持，对于他们的股东来说最好的结果，就是华润把乐购经营的还不错，拿着剩下20%的股份，能捞回一点是一点。

除了中国的业务止步以外，放眼全球市场，那两年的Tesco也是四处碰壁。2013年4月，Tesco宣布将关闭199间位于美国的连锁超市——Fresh&Easy。自从2007年进入美国市场，Fresh&Easy就没过过一天太平日子，面对沃尔玛领衔的一众强劲对手，Tesco在美国市场从未实现盈利。实际上，不光美国不行了，2012年，因为网购的崛起，Tesco在英国本土都关闭了100家店面，它的地位就如同当年的日不落帝国，强盛之后不断坠落。

因为业绩压力太大，2014年还爆发了对Tesco来说影响极其恶劣的财务造假事件，要知道，这可是一家涉及过金融服务的零售公司。因为夸大了2.63亿英镑的净利润，从总经理、财务总监商务总监到食品采购总监等人员，Tesco英国总部管理层几乎全部被扫地出门。

此后的两年，已经连续停止发放股息的Tesco开始不断变卖资产偿还债务，2016年，在CEO大卫刘易斯的带领下，Tesco业绩明显改善，上半年净债务同比大幅缩减了49.3%，同时，Dave Lewis戴夫刘易斯表示，公司将在未来三年缩减至少15亿英镑成本。2019财年，Tesco从当初巨亏64亿英镑的阴霾中渐渐走出，净赚17亿英镑。乍一看，情况似乎好起来了，然而在17亿英镑的利润背后，Tesco也经历了一番彻骨的挣扎。

2019年本来是Tesco成立100周年，然而在这一年的年初，为了坚持缩减15亿英镑成本，他们在英国本土裁掉了9000名员工，关闭了90家门店和大部分熟食柜台，如此大规模的裁员，甚至引发了英国最大工会组织之一Unite的抗议。但是现实就是这么的残酷，如果没有这9000人的牺牲，那么整个大厦或许都会倾倒，届时将会影响更多的个人和家庭，来自联合利华的Dave Lewis戴夫刘易斯可是出了名的六亲不认，从2014年至今，在他的铁腕政策下，Tesco已裁员逾3万人。经历了年初的阵痛之后，2019年年尾，Tesco表示考虑放弃亚洲市场，包括出售泰国和马拉西亚的业务。公开资料显示，Tesco在这两个国家的门店共2000余家，雇员人数6万，泰国1967家，马来西亚74家。2020年上半年，Tesco在这两个地方营收26亿英镑，占总销售额的8%，利润为1.71亿英镑。2020年年初，Tesco集团正式宣布全面放弃中国市场，他们将当初持有的20%股份卖给了华润，至此，Tesco一步步将自己缩成了英国本土零售企业，而兜了一个大圈后，乐购也再次成为国产品牌。如果把乐购比喻成一个年轻人，十几年前，他也是风华正茂，驰骋在暗潮汹涌的上海滩，十几年后，物是人非，彼时那个意气风发的乐购，在经历了顶新和Tesco的抛弃后，如今成为了华润万家身后的臃肿累赘。

家乐福、Tesco纷纷退场，过去的一轮竞争已经落下帷幕，2019年Costco好事多在上海开业，1499的茅台卖完之后，生意依旧火爆。不过论这种仓储会员制零售，国内跑在最前面的，还得是沃尔玛旗下的山姆会员店。Costco和山姆会员，国内的企业们当然不会坐视两个外来人员抢这块蛋糕，随着盒马X会员店的入场，零售行业的战争，又要打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