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勤：不能忘了苦日子

我是一个农民家庭的儿子，打小就开始过苦日子，真的是吃不饱穿不暖。一九四九年新中国成立后，日子一天天好起来；我主动报名参加了抗美援朝战争，回国后成长为国家干部；我经历了新旧两个社会的变化，打心眼里感谢共产党、热爱新中国、珍惜每一天。

一、半年糠菜半年粗粮

我是一九三一年三月二十八日出生在河南省西部伏牛山下的伊阳县（今汝阳县）小店镇龙泉村第五组一个贫农的家庭。

当时我家是房没一间、地没一分，住的是我舅家的两孔窑洞，种的是我舅家的几亩坡地；我舅家人多地少，顾不住，到外地种别人家的地。因为没有水利设施，那时几亩坡地，是十旱九不收；其实坡上的地多风化的砂石，本来就不肥沃，即使不天旱也产量不高。自我记事起到一九四九年土改时，我们的收成都是这样。

我们家的生活，成年就是吃不饱饿肚子，总是喝稀菜汤，很少吃馍，更不用说吃白面馍了。几乎就是半年糠菜半年粮。说是粮，也就是粗粮，难见白面细粮。

遇到年成不好、青黄不接时，无奈得向活套户家借高利贷粮食吃。一九四四年春天，麦子快熟了，我家却啥吃的也没有了；没有办法，我父亲托别人跟一姓李的家说了不少好话，并承诺吃人家一斗谷子（小米），麦收后还人家二斗半小麦。您说这公平吗？那有么办法呢！

遇到饥荒年还得逃荒要饭。记得有好几个春节，本应是吃好的穿好的团圆的时候，我的母亲却蒯着篮子悄悄地离开家，到方圆几十里村子去转转，我知道她是去做什么，我的心里很是难受，泪水溢满我的眼眶。我跑到村口等待母亲的回来，期盼着能有一个馍吃，那怕是黑馍也中……

二、挨了日本兵三回打

一九四四年麦收时，日本人侵占了我们县，他们驻扎在临汝镇的冯店和大凹村，还有我们县的上堂、二马山口西边、武湾、古严庄、县城等地。

日本人驻扎后，就天天抓老百姓上山给他们挖战壕、修地堡。日本人称我们老百姓为“苦力”，看着不顺眼就打、罚你顶石头，甚至罚人顶檩条，两个人一人一头。李家沟的王雷在大凹山上干活时，被日本人看着不顺眼打断了腿，晚上由乡亲们抬回家的。

我挨过日本兵三回打。头一回是在黑马山挖战壕，上午干了半天，晌午吃饭时，鬼子们说我们几个人干活太少，就让我们站成一排，朝每人的屁股上拍了一铁锨。第二回是在大凹村后边阴坡挖战壕，正是严冬季节，根本挖不进去；到晚上日本兵说我们干活不卖力，强令我们站成两行长长的队，在每人头上敲了一洋镐把。第三回是在下堂挖窑洞。一天上午，被我们私下里称作“大狗”的小日本去洞内看进度，我对他说：

“大狗，快快地干活”。

那家伙生气了，抓住一把铁锨照我屁股上就猛打了一下。

三、第一次上学

一九四五年八月日本鬼子投降走了，国民党兵又回来了。

一九四六年春上，各地方的学校开始上课了。我已经满十五岁了，因为家里太穷，父母亲就没有打算叫我上学；加上我的哥哥被抓走当了壮丁，我也成了家里的劳力。有一天，学校里的老师带着一群子学生娃儿到各村，宣传鼓动上学。凡是家里有够上学年龄的孩子，老师就对家长说：

“后半晌，叫您家的孩子都得去上学，如果不去下回再来就不客气了！”

我就是在这种压力下开始上学的。家里头省吃俭用凑出了学费跟其他用品。我觉着我还真是幸运的，终于有了识字的机会。我到学校直接上了二年级，一九四七年上半年升入三年级。

这年放暑假后，解放军就解放了我们县。老师都回家了，学校也停了。

四、扛长工一年

一九四八年春上，社会还比较乱，新政权不巩固，国民党反动残余还没有被彻底消灭，人们很难安居乐业。

这年的年三十晌午，土匪陈旦的人从山北过来，到我们龙泉部分村子，去老百姓家要吃要喝。去我家有三个人，说要吃饺子。我父亲心惊胆战地跟他们商量：

“吃饺子，馅还没有盘，怕来不及。给你们擀捞面条，多炒些肉菜，您看中不中？”

最后总算答应了，一个人到我们村南边放哨，其他两个人等着吃。这两个人吃完了换另一个人吃，吃完后天黑他们就往山北跑了。

大年初一一天没事，初二清早天刚亮，山下小店镇共产党的政权组织就派人来龙泉各村清查户口，目的是查坏人。

学校上不成，在家干活也不行，我无奈就翻山到山那边，去老汝州的临汝镇西马庄找着我表哥，把我说到富户马天友家扛长活。

给马家干活说好是一年四斗麦四斗玉米，管吃不管穿。实际上，扛长工，啥都干，放牛、割草、犁地、锄地、收庄稼，下雨天带孩子、一清早起来帮掌柜婆烧火做饭。人家这边是平原，土地肥沃，庄稼也长得旺。

我埋头干了一年，终于平安地离开了。

五、第二次上学

一九四九年初，我回到家。这时，已开始土地改革，村小学也开始正式上课。我家分了十亩地，生活逐步好转起来。

新学校与国民党时的学校有很大不同，一是老师说话和气，二是老师不打人，三是学生只要把当天功课办完就可以回家干活。

我进了四年级，去学校时把锄带上，只要把作业办完，给老师请个假就去锄地。我的母亲由于多年的艰辛生活与劳作，常常生病，我得一边学习一边搁劲干活，以改善家庭状况。

一九五零年上半年，已经十九岁的我终于小学毕业了，下半年又到小店高小上五年级。这在当时，已经很不容易，算是有文化人了。

当时从我们山上龙泉村各沟里来的学生都是从家里拿点红薯、玉米糁、绿豆面，几个人合伙做饭吃，生活相当艰苦，只要弄熟能吃就行，完全没有啥营养不营养之说，荤腥是丁点都见不到闻不到的……

今天，我们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好过，早已不愁吃不愁穿了。但是我们可得珍惜每一粒粮食，不能忘记我们祖国苦难的历史。

写于二00六年十二月

（备注：作者马克勤系本人父亲，退休干部，河南汝阳人，1931出生；１９５１年入伍参加抗美援朝战争，1953年9月归国；1954年参加北京国庆阅兵；2014年5月4日去逝，享年83岁。备注者马建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