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荣耀重生

我是陆氏集团总裁的情人。

拿到女一号后我就踹了他。

多年后重逢，他身边还站着那个阴魂不散的白月光。

不一样的是，那时候我拼命也得不到的角色，只能眼睁睁看着陆晏送给她，而现在，她只能看着我走向领奖台了。

——

此刻，星光颁奖典礼上，影后获奖者即将揭晓。

镜头里的我，显得异常紧张。

我装的。

出门前，我已用良知与我养的「鬼」交换了这个奖杯。

J 姓一线女星养小鬼，圈里人都知道。

呵，荒谬。

我养的明明是一只恶鬼。

在恶鬼帮助下，我得到了一个个大爆的角色，一个个行业大佬的青睐，而这次，也不会例外。

我心里早就在练习着获奖感言。

「最佳女主角是——

「江璃。」

我嘴角浮出一丝傲慢的笑意，却装作受宠若惊地捂住了嘴。

聚光灯照相，掌声从四面涌来，或艳羡或嫉妒的目光向我投来。

我如同天鹅般昂着脖颈。

然而……

「啊，抱歉啊，江璃。

「拿错卡片了。

「最佳女主角是——

「杜若若。」

我愣住，大脑当场空白，耳边一遍遍回响着：

「最佳女主角……

「杜若若。」

怎么可能。

这不可能。

但我镇定下来，向她走去，藏好厌恶和嫉妒，和颤抖的手，笑着拥抱祝福了她。

记者们不放弃在我伤口上吸血的机会。

「江璃小姐，杜小姐是您的大学舍友，此前星途却一直不如您。您本是影后最有力人选，这次杜若若却成为全场最大黑马，这会影响你们的情谊吗？」

我微笑摇头：

「不会。我为她高兴，若若值得的。」

当然不会，我和她本就无半分情谊。

「杜小姐，传闻陆氏企业总裁陆晏是您背后的金主，是真的吗？」

杜若若脸上浮现一丝天真的羞涩：

「他……只是我从小认识的哥哥。」

我冷笑着。

记者们想要挖新晋影后的绯闻，却不知，跟陆晏有过关系的，是我。

18 岁那年，我成为了陆晏的情妇。

他给我钱，珠宝和鲜花，却唯独不给我自由。

我被困在他身边两年。

直到有一天，我们遭遇车祸，撞击的那一刻，他把我护在身下。

我伤势很轻，而他鲜血覆面，无法动弹。

我看着他的眼睛，说：

「再见了，陆晏。」

我脱下他给我戴上的戒指，扔在了地上。

我抛弃了他，我没有回头。

从此，我逃离了陆晏。

「陆先生三年前遭遇车祸，去了国外治疗。近日回国，杜小姐有和他联系吗？」

陆晏回来了。

按他的性格，当年醒过来第一件事应该就是掐死我。

但却直接去了国外治疗，仿佛人间蒸发。

与此同时，我过着安然无事、事业腾飞的日子。

错失影后，陆晏归来，仿佛预示着我的好日子到头了。

回到家中，我憋着满腔怒火，向卧室冲去。

天鹅绒的床是法式宫廷风，繁复而奢靡的洛可可风格，仿佛是公主的下榻之处。

而被子下似乎有什么在移动。

慢慢地，一只巨大的蜘蛛爬了出来。

「蜘蛛」的每只腿都戴着昂贵的戒指，红宝石、祖母绿、钻石……

恶鬼喜欢一切亮晶晶的珠宝。

异常诡异。

「到底怎么回事？！

「我不是用良知跟你交易了吗？

「为什么影后不是我？！」

恶鬼爬上了墙，俯视着我，满是轻蔑。

「你看看这是什么?」

一个空瓶子落在我脚下。

「一个空瓶子？」

「哼，」它冷笑，「那是你的良知。

「空空如也。

「你都没有良知了，怎么交换？」

它悬挂在蛛丝上，降落在我眼前，左右端详着我。

「仔细想想，你好像，已经没什么可以跟我换的了。

「我该抛弃你了。」

突然一阵剧痛袭来，我知道，恶鬼要将给我的一切收回。

我望向旁边的梳妆镜。

镜子里的我，如同一朵在迅速凋谢的玫瑰。

眼角浮出皱纹，脸上出现斑点，白皙的皮肤变得蜡黄暗淡，白发丛生。

不到一分钟，我从光彩夺目的女明星变成了一个老妇模样。

我匍匐在地，在恶鬼要离开时，抓住了它的腿。

我不甘心，我一路上走来，付出了多少，才走到今天。

如今，我离自己的梦想仅有咫尺之遥。

我不能被抛弃。

我嘶哑地说：

「不要走……

「我还可以跟你换……」

它怜悯又厌恶地看着我：

「你已经什么都没有了，被榨干了。」

「不是！

「不是……

「我还有生命……

「我用剩下的生命, 跟你换……」

它思忖了一会儿：

「你要换什么？」

「金榈影后。」

金榈奖项，电影世界最高荣誉之一。

沉默持续了很久，它在思量这交易是否划算。

「好。

「从现在开始，你的生命，只剩下半年时间。

「作为交换，你将是下一届……

「金榈影后。」

在最辉煌璀璨的时刻死去，我笑了笑。

好得很。

比一辈子在污泥中翻不了身，好太多了。

「可是现在有个问题……」恶鬼说，「陆晏回来了。

「如果没有他，我肯定能让你如愿。

「可是如果他报复你，就很难说了。

「至于最后能不能如愿，就看你造化了。」

电话响了，是经纪人来电。

我根本没心情听她唠叨，正准备关机。

「接吧，」恶鬼慢悠悠地说，「你的机会来了。」

「江璃！」她听起来非常兴奋，「刚出的消息，有个巨大的饼！

「刘导的新电影正在招募女主角！

「刘导你也知道，捧了几个国际影后了。

「本来刘导对你不太看好。我动用了所有关系，才给你争取了试戏机会。

「就在明天，你要把握住啊！

「不过……」

「怎么了？」

「明天杜若若也会去试戏。」

「什么？！」

「嗯……因为这部戏主要投资方是陆氏集团，你也听过传言，杜若若的金主是陆晏嘛。」

我明白了恶鬼的话了。

陆晏，原来我还是摆脱不了他。

毕竟他不是第一次为了捧杜若若而牺牲我了。

大学时，我和杜若若是舍友。

在表演系，我因贫穷孤僻而格格不入。

与我相反，杜若若到哪儿都是众星捧月。

她是唯一向我表现出友好的人。

可我不需要她的友好，我要的是成功。

我没日没夜地学习，试戏，争取一切机会。

可我几乎成了她的陪衬，只要有她在，我一定会落选。

有人告诉我，别跟杜若若争，没用的，她背后有人。

我不信邪，我觉得是自己不够努力，不够好。

我每学期的专业考核第一，得到的表演机会却寥寥无几。

终于机会来了。

一天，杜若若在宿舍洗澡时不小心摔倒，轻微骨折。

而她主演的一个戏剧里面，有很多高难度的舞蹈动作。

所以，剧方不得不重新找女主角。

我再次参选，终于获选。

然后流言四起。

说我故意用计让杜若若摔倒，说杜若若平时对我这么好，我还截胡她的角色。

于是我被排挤了，被人关在厕所里，练舞时被故意绊倒，午饭被人扔到楼下。

可是我不在乎，我在舞蹈室，在路上，都在练习着。手上长了冻疮，破了流血又结痂。

准备了半年，终于到了表演那天，我换好了衣服。

深呼吸几次后，我准备上台。

却发现自己被锁在了化妆室里。

我用力敲门呼喊，没有人帮我。

这不对劲，其他人发现主演不见了，一定会马上来化妆室的。

我意识到自己被抛弃了。

我拿着椅子，疯狂地砸门。

手被划破，鲜血淋漓，我也感觉不到痛。

终于我砸开了门。

却看见杜若若在舞台上，万众瞩目。

她穿着华美的裙子唱着歌，仿佛一个公主。

我停下了脚步，呆望着。

手里的血一滴一滴落在我的白裙子上。

剧里所有高难度的舞蹈动作全部被删除了。

只为了让杜若若能表演吗？

「别跟杜若若争，没用的，她背后有人。」

我苦笑起来。

整场表演两个小时，我一直站在后台，死死地盯着她。

谢幕后，她满脸喜悦，在轰鸣的掌声中，跑向观众席。

那是一个西装革履的男子，旁边坐着导演和制片人，一脸谄媚地望着他。

而他宠溺地看着杜若若，给她披上了外套。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陆晏。

庆功宴时，每个人都对我视而不见，没人向我解释，向我道歉。

杜若若坐上了陆晏的车离开，而我冲上去拦住了车。

杜若若走了下来，看见我的狼狈，和流血的手，一脸惊讶：

「江璃，你怎么了？他们说你自愿放弃表演，所以我只能上场了。」

我看都不看她一眼。

而是走过去，用力敲车窗。

我知道陆晏在里面看着我。

见车窗没有打开，我弯腰找到了一块石头，准备把车窗砸碎。

然后车门开了。

我后退两步。

陆晏走了下来。

他戴着细边眼镜，梳着背头，在月光下显得清贵儒雅。

他转着戒指，垂着眸，漫不经心：

「有事? 」

「你就是杜若若的金主？你知道我是谁吗？

「我是被她挤下去的女主角。

「我为今天的表演准备了半年了。

「你们凭什么轻易毁掉我的努力？！」

我感觉所有的血液都涌向头顶，眼泪不争气地刷地落下。

「有钱了不起吗？有钱就可以践踏别人的心血，就可以走捷径吗！」

我的胸膛猛烈起伏着，简直喘不过气来，最后不争气地捂着脸哭起来。

所有的委屈像洪水一样倾泻出来。

我不知道哭了多久，面前的人一点点动静都没有，我甚至怀疑他们已经离开了。

但是我平复下来时，却发现他在静静地看着我。

「小姑娘，」他嘴角浮出一丝笑，「有钱当然了不起。

「否则，你也不会穿假 Prada 了。」

我看向自己的高跟鞋，是的，那是 A 货。

我突然觉得很窘迫，把鞋藏进裙子下。

「你懂什么？你以为我是爱慕虚荣吗？」

他将手插进口袋，身体向我微微倾斜。

「不是吗？

「能走捷径，人就不会选择公平。

「你成为女主角，单纯因为实力吗？

「你和导演之间，干干净净吗？」

啪，清脆一声，我扇了他一巴掌。

我涨红着脸，控诉着：

「你凭什么侮辱我？」

他转过头，手轻轻碰了碰嘴角，虽然没恼怒，面色却冷了下来。

「昨天排演时，你和导演躲进了杂物室，你们干了什么？」

我愣住了。

昨天的事，怎么会被他看到？

导演是个秃头大叔，时不时会揩我油。

我没有背景，只要不是太过分的举动，我都忍受了。

可是我知道，现在在陆晏眼里，我就是一个爱慕虚荣，用肉体上位的人。

我忽然也没了辩解的力气。

「我没有，不管你信不信。

「总有一天，我会向你证明，钱不是什么都能收买的。」

我走开了。

走到一半，我脱下假 Prada，扔进了垃圾桶里。

小时候，我看见电视里金舟影后颁奖，大明星吴梦妮获奖了，她穿着一双 Prada。

从此，吴梦妮成为我的偶像，金榈奖成为我黯淡人生里的启明星。

我穿上假的 Prada，是希望让自己离它更近一点。

可此刻我明白了，假的就是假的，永远成不了真的。

脚踩在尖锐的石子上，磨破了血，我就这样走了两个小时，回到宿舍。

十八岁生日时，父亲来找我了。

「我没钱。」

我冷冷地说。

他搓着手，讪笑着：

「瞧你说的，你过生日，爸带你去吃好吃的。」

从小我被寄养在姑姑家，父亲只会在赌光了钱之后回来。

他像一个无底洞，我兼职的钱，大多都进了他的口袋。

他给我拿出了一个蛋糕，我觉得奇怪，但还是吃下了。

蛋糕里有迷药。

恢复意识时，我躺在酒店房间里。

秃头油腻导演坐在我身边。

我尖叫一声躲开。

他淫笑着：

「江璃，你爸爸把你卖给我了。

「我知道你是第一次，我会轻一点的。」

我让他滚。

「你不是想表演吗？

「之前未经你同意，把你换掉是我不对。

「只要你跟了我，我捧你，怎么样？」

我啐了他一口。

他一巴掌扇了过来，我的头在嗡嗡作响。

他扑了过来，又啃又咬，我拼命挣扎。

终于我抓住一个红酒瓶，砸在他后脑勺上。

我推开他，跑了出去。

在酒店门口，我找到了父亲。

他竟然还在和烟贩子讨价还价。

我歇斯底里：

「你连自己女儿都卖？！」

他露出心虚的神情：

「小璃，我也不想的。可是我欠了高利贷，过了今天还拿不出来，他们就要剁我手了。你体谅爸爸好不好？」

我开始拼命扇他巴掌，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把我推开，大喝一声：

「够了！你是我女儿！你的命是我给的！你就当报答我，不行吗！」

我苦笑着，一边笑一边哭着。

我问他，到底多少钱，我才能报答他的生育之恩。

「五十万！

「你给我五十万，我从此消失！」

大雨倏然而至，我像个疯子一样，衣不蔽体，四处抓着路人问：

「您要买我吗？

「我很便宜的，只要五十万。

「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求求您，求求你们。」

路人纷纷逃开。

我坐在大雨里，嚎啕大哭。

一把伞撑在我头顶。

我抬头，看见了陆晏。

他身形高大，遮住了身后的夜空，目光深沉，神色莫名。

要恳求他吗？

可他怎么会帮我呢?

我站起来，走进大雨中。

「谢谢您！谢谢老板！」

父亲谄媚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我回头，发现父亲从陆晏秘书手里接过了一张支票。

陆晏拉开了车门，点了下头，示意我进去。

我到了陆晏的别墅。

佣人们带我去洗澡，给我换上了新衣服。

最后我局促不安地站在了陆晏面前。

「陆先生，」我迟疑着，「您为什么帮我？」

他抿了口红酒：

「你不是到处找人买你吗？」

我脸上发烫，冷静下来，发现自己真是滑稽得像一个小丑。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沉默持续了很久，看他似乎没有反应，我用力地鞠了一躬：

「陆先生，谢谢您今天帮我。

「我会尽快想办法把钱还给您。

「今天太晚了，我不打扰您了。」

我仓惶逃开，正要迈出门时，门却从我背后被抵上了。

我转身，被禁锢在门和他之间。

我的背紧紧地靠着门，想要拉开一点和他的距离。

但无济于事。

他的目光在我的脸上、身上巡梭，视线落下之处，我的肌肤在微微发烫。

他的气息落在我的脸颊上，有点痒。我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红酒和烟草香味。

我屏住呼吸，感觉自己像个被逮住的猎物，一动也不敢动。

突然，他的脸欺近，我惊叫一声，把脸转开。

一声低笑，他说：

「你不会以为，我要亲你吧？」

尴尬又羞愧，我太自作多情了：

「陆先生，不是的，我……」

突然灯被他熄灭，眼前一片漆黑。

我有些心慌，正要呼叫，嘴却突然被堵住了。

我意识到他在亲我后，震惊大于恼怒。

我用力推开他，用颤抖的手开门，可是鼓捣了半天还打不开。

他伸手，眨眼帮我开了门。

我看着他，实在搞不懂他到底想做什么。

陆晏却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躺坐在沙发上，翘起二郎腿，一只手拿起了红酒杯。

「门开了，你可以走。

「只是你父亲会断手断脚。

「啊，对了。」他笑着瞥向我，「你还可以回到那个酒店房间，和那个导演上床。

「你考虑清楚。」

我冲了出去，跑出了别墅。

这时，父亲打来了电话。

半个小时后，我又回到了陆晏面前。

电话里，父亲已经被高利贷债主找到，他们说一个小时内必须收到五十万汇款，否则废了他。

我没得选择。

我在他的注视下，一件件脱下自己的衣服。

如同剥下自己最后的自尊心和羞耻心。

当我回忆起那天晚上，只记得外面下着瓢泼大雨，电闪雷鸣。

只记得床边有一个小天使石膏雕像，洁白的翅膀，仁慈的微笑，他望着我，仿佛怜悯在苦海中挣扎的我。

以至于后来我看见小天使雕像，都会颤抖。

第二章

第二天醒来时，我觉得自己从心到身体，都破碎了。

离开时，我一眼都不敢看他，嘶哑地有气无力地说：

「我会尽快把钱还给您。

「还有，请您不要把昨天的事，告诉任何人。」

跑出来时，佣人们望着我窃窃私语，我知道他们该如何轻视我。

我回到学校，被一群女生堵住了。

「江璃，你夜不归宿，衣服也没换，跟男人过夜了？」

「是被换角，受得刺激太大，自暴自弃了吗？」

我薅住为首的女生头发，一下一下狠狠往墙上撞击。

其他人愣了一会儿，然后一起扑上来按住我。

「脱她衣服，拍几张照片，发到网上去！贱人，敢打我！」

我拼命挣扎，本来就虚弱，现在更无力反击。

正要拍照时，为首的女生接了一个电话，几秒后，她脸色大变，连忙大叫：

「住手！放开她！」

其他人很疑惑，却还是放开了我。

她丑恶的嘴脸堆砌上了讨好的笑容：

「江璃，抱歉啊，刚刚是误会，你没受伤吧？」

我那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之后我隐隐感觉自己被监视了。

仿佛校园里，有无数只躲在暗处的眼睛，观察着我的一举一动。

有男生向我表白，第二天这个男生就被一群人莫名地打了一顿。

但我无暇顾及，我每天更加拼命找兼职，表演机会来者不拒，甚至去酒吧演出，让醉醺醺的客人揩油，再苦再累我都愿意去做。

不记得多少次在公交上累到睡着，甚至因低血糖昏倒。

终于，我存够了一小笔钱。

我把钱汇入陆晏秘书的账户，还发了短信留言：

「请您转告陆晏先生，这是第一笔还款。我会尽快把剩下的还上。」

还清他的钱之后，我就可以问心无愧，我就可以把那晚的事放下，重新坦坦荡荡生活，这就是我当时坚持的信念。

那天晚上，我感到很久没有的平静，我告诉自己会慢慢变好的，我很快就能还上钱了。

可是，噩梦降临了。

学校的表白墙上被人贴上了照片，照片上是我那晚坐上了陆晏的车。

我站在人群中，看着照片，仿佛被剥得赤裸裸的。

我听见人们在窃窃私语，说着「婊子」「不知羞耻」之类。

「抢了杜若若的女主角不算，还抢人家男朋友。」

「别乱说噢。杜若若是正牌女友，她顶多算个情儿。」

我疯了一样，把照片撕下来，然后拦下一辆出租，向陆晏别墅冲去。

我闯进去时，他正在书房看书，对我的暴怒丝毫不惊讶。

我把照片撕得粉碎，扬手砸向他。

「为什么?」太过于气愤，我最终只能问出这几个字。

他站起来，走过来，递给我一杯茶：

「喝点茶？」

我扬手，茶杯落地，摔得粉碎。

「我明明在还钱了，我每天那么拼命地还钱，我明明很快就能把钱还上了，你为什么要毁了我？」

他笑了，仿佛在笑我的天真。

「那天，你穿着假 Prada，质问我有钱就了不起吗？我以为你是假清高，现在发现你是真天真。

「还我钱？怎么还，接乱七八糟的表演？还是去酒吧让人占便宜？还是累到昏厥？」

原来，他真的派人监视了我。

「你不用管我怎么还，反正我还得上！」

他又笑了，仿佛我在说一件顶可笑的事。

「还得上？」

他拍拍手，门开了，一个人走了进来。

竟然是父亲，他奴颜婢膝，点头哈腰：

「陆先生，您之前借我的钱用光了，嘿嘿嘿，能不能再借我点？」

陆晏秘书走了过来，递给他一张支票。

「以后要钱直接找我，不要打扰陆先生。」

看着父亲轻车熟路的样子，我意识到他不止一次从陆晏这里拿钱了。

「爸，你怎么会在这里，你借了他多少钱了？」

「小璃，你来得刚好，你要好好谢谢陆先生的恩情呀。总之，你好好跟着他，他不会亏待咱俩的！」

原来，这段时间，父亲一直在向陆晏借钱，已经累积成了天文数字，我还不了了。

我感觉世界都坍塌了，眼前一片空白。

等我回过神来，房间里只剩下了陆晏和我。

「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的声音带上了哭腔。

他一步步逼近，我向后退。

终于，我后背抵上了书桌，无路可退。

他凑近，我往后躲。

天上的月亮在看着窗里这对奇妙的男女。

他猛地把书桌上的物品扫落在地，托住那女孩的腰，把她抱上桌子。

她想要合拢腿，却为时已晚。

羞耻和警觉简直让我的心脏快要爆炸。

他低头，鼻息落在我耳边，轻声说：

「你知道的。」

疼痛在翻滚，我像一只小船，在海洋起伏。

我的眼神寻找着小天使的雕像，想让天使的笑容来让我好受点。

可是没有，眼前一片漆黑。

我意识到，没有天使，天使不会救我，不会救我这样的肮脏之人。

于是，我看到了恶鬼。

那是我第一次看见恶鬼。

只有我能看见的恶鬼。

它在黑夜中低语，蛊惑着人心：

「痛苦吗？绝望吗？」

我在哭。

它在笑。

从那以后，我成了陆晏养在别墅的情妇。

我见到了杜若若，她红着眼睛:

「江璃，陆晏哥哥从小看着我长大，我们没有别的关系。

「可是，你为什么要和他在一起呢？是因为讨厌我吗？」

我摇摇头。

我不讨厌她了，只是忽然觉得，她也挺可怜。

陆晏送我很多珠宝，奢侈品，很多双 Prada。

我第一次穿上了真的 Prada。

可很奇怪，每到十二点，他就会回到自己卧室。从不会同我过夜。

我就像一只他的宠物，安静等他过来，看着他到点离开，无法窥探到他内心。

仿佛他的世界，永远都向我关闭着。

每天司机送我去上学，我依然努力地学习，争取表演机会。

我不知道陆晏现在算不算我的金主。他没有给我任何资源，我也不曾开口。

一天回家的路上，司机经过一个路灯，忽然开口说：

「第一次看见江小姐，就是在这个路灯下呢。」

「什么？」

「有一次，我和陆总来这儿的时候，看见你在路灯下跳舞，很入迷。

「我还对陆总说，这个小姑娘真刻苦。

「再后来，舞台剧彩排时，我们来到后台，看见你和导演……

「我想，那个时候，陆总对您，是有一点误会的。

「江小姐，我没什么文化，但我跟陆总很多年了。

「我觉得，自从您来了后，陆总每天的心情都好了很多。

「其实陆总很不容易的。我希望，您能好好跟他在一块儿。」

陆晏对我的喜好很敏感，我喜欢桔梗，他便让人在我的阳台上种满了桔梗。

我喜欢看老电影，他便包场电影院，点映一部部老电影。

大屏幕上，泰坦尼克号沉没之际，杰克沉入海底，露丝为了爱人继续活下去。

《美丽人生》里面，法西斯集中营里，犹太青年向他的公主问最后的早安。

看着这一幕幕，我哭得稀里哗啦，陆晏一只手臂搭在椅背上，一边盯着我。

他在想什么？觉得我很奇怪吗？我看不穿他。

他很忙，却总是抽时间陪我看电影。

有时太累了，也会靠着我小睡一会儿。

仿佛这一刻，世界上只剩了我和他两个人，而他也终于能放下戒备。

大屏幕上一对对情侣在经历悲欢喜乐，而我竟错觉，我们也像一对平凡的情侣。

后来我回想，那一刻，我可能有一点点喜欢上了陆晏。

可是，每到十二点，他便把我推开。

仿佛那是我绝对不能触及的领地。

戳破我的哪怕一点点的幻想泡沫。

有天晚上，陆晏回来时，是被秘书搀扶着的。

我走过去，闻到了他的一身酒气。

我递给他一杯茶，想让他醒醒酒。

这时，客厅的钟敲响了，正好午夜十二点。

他恍若惊醒，猛地把我推开，杯子被打翻在地。

他冲进了自己房间。

留我无措地站在原地。

佣人清扫了碎玻璃。秘书有些无奈地安慰我：

「江小姐，陆先生今天心情不太好，您别放心上，早点休息。」

我没有办法不放心上。

在我刚刚觉得自己离他稍微近一点时，他又让我觉得很陌生。

说起来，我根本不了解他。

我在他面前，如同一张白纸一样。而他有他的事业、社交圈，我们之间，横亘着阶级、阅历的巨大差距。

他高兴时，会耐着性子陪我看电影；不高兴时，便将我推开。

我居然会奢想，我们能像普通情侣一样相处。

那天，我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时针指向了凌晨一点，我也不知道着了什么魔。我突然想弄懂，他的凌晨十二点之后，到底是什么禁区，为什么不允许我踏进。

我走在他门前，鼓足了勇气，敲了几下门。

门开了。

我准备好了承受他的怒火，思考着我该说些什么。

却万万没想到，出现在门后的，是……

杜若若。

她面色潮红，口红凌乱，一脸娇羞。

「江璃，陆晏哥哥，在休息。」

我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坐在黑暗中。

恶鬼又出现了，它现出了自己的真身，一只巨大的丑陋的蜘蛛。

「你知道了他为什么十二点要离开你的吧？

「因为他把十二点之后留给了杜若若啊。

「江璃啊，你真傻。

「你不断地被背叛、抛弃，还没清醒吗？

「没有人是靠得住的。

「只有我能帮你。」

第三章

我盯着它：

「怎么帮？」

「我能给你一切你想要的，但你要拿出东西跟我交换。」

第一次见到恶鬼时，我看到了一个深渊，我只是凝视着它。

第二次见到恶鬼时，我终于向深渊走下去，自此无法回头。

那是我跟恶鬼的第一次交易。

我用亲情跟它交易，换来了演技。

不久之后，一个著名导演来学校招女主角，我以突出的演技在海选脱颖而出。

我收到了参加复试的电话，激动得手都在抖。

这是我逃离陆晏的机会。

那天我回到房间，打开灯，却吓了一跳，陆晏坐在那儿等着我。

他好像在黑暗中等了我很久。

他的脸色不太好。

我隐隐感觉跟复试有关。毕竟我在学校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监控下。

「怎么啦？」我小心翼翼地问。

他拉住我的手，让我坐在他怀里。

我浑身都僵硬着，而他从身后环住我，把我抱紧。

他还穿着西装，领带已经被松开，衬衣领口有点凌乱。

似乎他一到家就直接来了我的房间，似乎还有些烦闷，这很反常。

我有不好的预感。

他拿出一个小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枚戒指。

他给我戴上，然后吻了吻戒指。

而我的心在下沉，仿佛他给我戴上的，是一个枷锁。

「从明天起，你不用去学校了。」

「为什么？」我站起来，他在逼我放弃复试。

他站起来，伸手想抚摸我的头发，被我躲开。

「听话。」

「不要！你没有权利干涉我的梦想！」

他面色骤变，似乎动怒了。

他抿着嘴，松了松领带，来回踱步。

最后他停下来，抬起手，我赶紧后缩，以为他要打我。

可是却被他一把揽进怀里。

他沉默抱着我很久，动作轻柔，仿佛抱着一个易碎的宝物。

很奇怪，我能感觉到，他在痛苦。

我被软禁了。

我被切断了一切与外界的联系。

我只能拦住了陆晏的秘书，我请求他放我出去，参加两天后的复试。

他叹了口气：

「江小姐，陆先生的意思是无法违逆的。我不能帮您，请您别为难我了。」

「那可不可以就让我打个电话，求求你了。」

上次导演给我留了电话。

「就算您打了电话也没用。告诉您实话吧……陆总已经推了另一个人，代替您参加女主角复赛了……」

明明是夏天，我却如坠冰窖。

「你这话什么意思？他选了另一个人顶替我？不会是……

「杜若若吧。」

他没有回答，默认了。

我怪异地笑了一下，退后一步，低声说：

「他凭什么。」

我紧紧攥着拳头，心快跳出胸膛，可我告诉自己要冷静，不能放弃一丝希望。

我继续求秘书借电话给我。

可能他也觉得我太可怜，他终于给了我手机。

我拨通了导演的电话，心中祈祷，上天，请帮我一次。

那几秒仿佛一世纪那么漫长。

我祈祷他快接电话。我从未如此希望自己的运气好一点。

终于，电话接通了。

「喂，哪位？」

我松了口气，赶紧说：

「导演，我是江璃，我——」

手机突然被拿走。

是陆晏。

我听见电话里在说：

「江璃？我记得你，你怎么了？」

电话被挂断。

陆晏看着秘书，把手机随手扔进垃圾桶。

「杜叔，你糊涂了。

「这段时间，你不要过来了。」

陆晏清除了别墅里的所有人，只剩下了我和他。

我甚至没有质问他为什么把我的机会送给杜若若。我也没有问他和她的关系。

我只能坐在时钟前，看见离晚上十二点越来越近，那是复试截止时间，错过则视为弃权。

我知道自己没机会了。

离十二点只有 15 分钟。

从别墅到那边最快也要一小时。

我走向阳台，卧室在三楼，我看着楼下，万念俱灰。

难道，真的没希望了？

恶鬼出现了，在我耳边轻语。

「跳下去呀。

「跳下去吧。

「哈哈。」

我跳了下去。

落地时，我清晰感知到肋骨的断裂，我的小腿骨折成了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我的脸也挫伤了一大片，血肉模糊。

我死死咬住嘴唇，才没有痛晕过去。

余光里，我看见陆晏向我跑来。

我这个样子一定很可怕。

他一向冷静深沉，仿佛总是掌控一切。看到我躺在地上，却显得有点惊惶慌乱。

连鞋都没换，他抱起了我，向车库奔去。

黑夜里，他一声不吭，颤抖的手却暴露了他的害怕。

他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握着我的手。他目光沉沉地望着前面漆黑的道路，一边不要命地踩着油门，车飞驰得越来越快，向最近的医院开去。

我被冷汗浸透全身，目光却死死盯着时钟。

一秒，两秒，三秒……

离十二点只有最后一分钟。

「你恨他吗？你想要他死吗？」

恶鬼轻笑。

「如果不是他，女主角本应该是你，而不是杜若若。」

最后三秒。

三，二，一……

时钟指向了午夜十二点。

意外发生了。

方向盘突然像不受控制一样，车子向路一边的山壁撞去。

在那一瞬间，他把我抱住，把我护在身下。

撞击的那一刻，巨大的冲击戴着热浪袭来，我以为自己死定了。

可是我没有。

相反，我身上的伤，断掉的肋骨，骨折的小腿，开始奇迹般愈合。

是恶鬼帮了我。

它对我说：

「你自由了。」

我从陆晏的怀里钻出车门，转过身，凝视着车里还有最后一丝意识的陆晏。

他满脸鲜血，却依然死死地盯着我。

车前部严重变形，汽油在泄露，车子随时会爆炸。

「你要救他吗？

「那你就要错失女主角了噢。

「导演还在等你。

「他为了你，延迟了截止时间，到凌晨一点。

「你有两个选择。

「一，救陆晏，放弃女主角。

「二，抛弃陆晏，成为女主角。

「可是……他很可能会死噢。」

我缓缓蹲下。

够了，陆晏，够了。

脱下手上他给我戴上的戒指，我看着他的眼睛：

「陆晏，再见了。」

我奔赴复试现场，赶上了正要离开的导演。

我试演了女主被求婚的片断。

我看着男演员单膝跪地，给我递上一枚戒指。

眼前却恍惚看见给我戴上戒指的陆晏。

我表演着被求婚的喜极而泣，眼泪缓缓顺着面颊流下，却有那么一刻，分不清眼泪是真还是假。

时间在一点点流逝，陆晏的生命也在流逝。

当我戴上了另一枚戒指，笑着说「我愿意」时。

恶鬼贴着我耳边说：

「陆晏快死了。」

我的笑容没有变，手却攥紧了裙子。

当导演和评委们露出满意的笑容，我想，此刻陆晏在哪儿呢？是孤零零地在车里，还是被抬上了救护车，还是被推进了手术室？

再后来，我被选上了女主角，一炮而红。

然后陆晏从我的世界彻底消失了。

第四章

从回忆中挣脱出来，我站在了刘导的试镜现场。

三年后，我再次和杜若若争女主角。

而这一次，陆晏是投资人。

刘导的新电影拍的是二十年前的金榈影后，吴梦妮的传记。

儿时的我，就是因为她，才生出对金榈奖的无限向往。

这一切，不像巧合，更像冥冥中的安排。

导演示意我可以开始表演了。

恶鬼轻声说：

「已经给你加了演技放大，亮点放大功能。

「现在的你，就像一个钻石，在每个评委眼里，都能有他们想要的亮点。

「不过，温馨提示，你的生命只剩下了……

「180 天噢。」它在窃笑。

这是我们的交易。

用生命换取金榈影后。

试镜结束，我看到了他们脸上的惊艳神色。

「江小姐，开始我对你不太看好。

「但你的表现完全超出了我的预期。」刘导说。

我微笑。

忽然，我看见了自己的手腕上突然浮现了一小片黑色花瓣。

恶鬼轻笑：

「你的手腕的花瓣越来越多，代表你的生命值越来越少。

「黑色的玫瑰会一朵朵绽放在你肌肤之上，等到它蔓延到你胸口，那便是你的末日了。」

我赶紧用另一只手挡住了自己的手腕。

装作无事发生，把眼中的泪光逼了回去，无视慌乱的心跳，和突如其来的无助。

「为了寻找《漩涡》的女主角，我们这段时间已经试镜了众多的演员，你是目前我们最满意的一位。」

刘导站起来，笑着向我伸手。

「江小姐，我预感我们，应该会合作愉快。」

我笑了笑，准备伸手回握。

突然，他的手机响了。

他接听了：

「陆先生？」

陆晏。

光是这个名字，就能让我如遭雷击，无法动弹。

他回应着手机那头，不知道听到了什么，眉头开始皱了起来。

不安感强烈了起来。

挂掉电话，他语气已冷淡几分。

「江小姐，请您回去等消息。

「女主角的事，我们会再通知您的。」

导演的目光，不经意地落在了桌面上杜若若的照片上。

三年了，他还是要为杜若若牺牲我。

我走进了化妆前，看着镜子里那个面容精致的女人，陌生又熟悉。

我把桌上所有东西扫落在地，疯狂地砸着东西。

手腕上的黑线在蔓延，一朵妖冶的黑玫瑰在绽放。我拼命用粉底遮盖它，心里的恐慌和无助却无论如何也掩盖不住。

我气喘吁吁，浑身颤抖，而镜子里的「我」一动不动，笑容轻蔑：

「真没用啊。

「又要输给杜若若吗？」

我一拳砸向镜子，镜子碎了，镜子里破碎的「我」却还在冷笑：

「你终究是个失败者。

「没有人爱你。

「没有人在乎你。

「你生活里的繁华终将破灭，留下你孤零零一人。」

「闭嘴！」我怒喊着。

「我再也不会被别人踩在脚下，再也不会！」

镜子里，化作我的倒影的恶鬼在怂恿着我：

「是啊，所以你要狠一点。

「毁了她，毁了杜若若。

「只要你能拿下《漩涡》这部电影的女主角，金榈奖非你莫属。」

恶鬼又现出蜘蛛本身，趴伏在我耳边轻语。

没错，杜若若，你该死。

一年一度的嘉华拍卖会，是众星荟萃之夜。

今年的拍卖晚会在一个森林小岛上举办。

我穿上了 Elie 高定礼服。

当我走下车门时，巨大的裙摆绽放在红毯上，如一团漂浮的蓝色云雾，上面镶嵌着钻石点点，如同裁剪下夜空里一段星河。

闪光灯亮如白昼，而我恰到好处微笑。

「江璃，今夜的艳压头条，非你莫属了。」

经纪人在身后颇为得意地说。

我暗笑。

别急。还有更劲爆的在后面。

一辆轿车停下，杜若若走了下来。

四周一片惊呼，然后闪光灯对准了她。

并不是因为惊艳，而是因为，她的礼服和我的一模一样。

可是，我这件高定，是全球仅此一件的。

人们议论纷纷，杜若若经纪人很快发现了不对劲。他试图阻止记者们拍照。

可是，微博上很快出现我和杜若若撞衫的新闻。

时尚博主们反应迅速，扒出了这件礼服是 Ellie 高定，全球只有一件。

可我和她这两件看不出区别，到底谁穿着冒牌货呢？

与此同时，网上爆发了江璃和杜若若粉丝的互撕骂战。

「杜若若好一个资源咖，拿了个水后，开始穿起冒牌货了？有背景了不起啊，什么都跟江璃争？抢资源抢影后，可惜啊，假的就是假的。」

「你们家正主越来越糊，别带我们若若好吧？还指不定谁穿冒牌货呢？再说了，就江璃的咖位，根本穿不上 Ellie 高定好吗？我们家若若本来就是富家小姐，来娱乐圈玩玩票罢了，一件礼服而已，还买不起吗？」

我和杜若若的粉丝相争已久，这次的撞衫更是将矛盾推向高潮。

几分钟后 Ellie 官方微博发表了一组我的红毯照，配文「演员江璃身穿 Ellie 工作室礼服亮相慈善拍卖会。」

与此同时，「杜若若身穿冒牌，碰瓷江璃」的词条被推上热搜。

拍卖现场一片哗然，人们异样的目光落在我和杜若若之间。

我微笑着，昂首站在聚光灯下。

而杜若若脸色苍白，仰望着我。

这一幕，何其熟悉。当年戏剧演出，我被她顶替。

她在舞台上发光，而我在阴暗的后台仰望着她。

拍卖会也到达了最高潮。

玛格丽特王妃的王冠正在展出。

恶鬼在耳边发出尖叫，声音兴奋到颤抖。

「江璃，我要它！玛格丽特王冠，那是属于我的！」

主持人在介绍王冠的渊源。

「中世纪时有位玛格丽特王妃，美貌举世瞩目。

「她生活奢靡腐朽。为永驻青春，甚至用少女鲜血沐浴。

「世上最好的珠宝匠为她打造了这顶王冠。

「后来王妃日日戴着它，对镜自赏。

「可是有一天，她在镜子里看见了眼角的一丝皱纹。

「为了不老去，她从窗上跃下，跳楼自杀。」

我向来知道「蜘蛛」喜欢这些亮闪闪的东西，但它从来不像这样渴望一个东西。

玛格丽特王冠上钻石夺目，玛瑙如血，却散发着不祥的光芒。

王冠被拍到了 4500 万，在主持人倒数三秒时，我举牌，喊了句：

「5000 万。」

周围一片静默。

无人再出价。

「5000 万一次。

「5000 万两次。

「5000 万三次……」

即将一锤成交。

「8000 万。」

人们议论纷纷，看向出价者。

门开了，走进来一个男人。

穿着风衣，戴着眼镜，一手拄着拐杖，有些微跛，却身形挺拔。

拍卖会上，人人西装礼服，他穿着休闲，仿佛举重若轻，反衬得其他人太过用力浮夸。

我看清了他。

那是陆晏。

几年不见，他的身上少了咄咄逼人的侵略感，多了岁月洗涤后的温和。

可是，这样的他更令人恐惧。

他仅仅是向我这边走了两步，我已经忍不住颤栗了。

人们都起立望向他。

而他慢慢向我这边走来。

我攥紧了拳头，才不至于落荒而逃。

他离我越来越近，然而，他的目光却没有落在我的身上。

仿佛我并不存在一样，从我身边走过，走向了身后的杜若若。

他将玛格丽特王冠，戴在了杜若若的头上。

原本灰暗的杜若若，像被王子拯救的公主一样，重新耀眼夺目了起来。

陆晏宣布杜若若成为陆氏集团的品牌大使。

「陆晏杜若若，王子和公主」的词条登上热搜，而杜若若穿冒牌礼服的热搜则被压下去了。

我设想过很多种我和陆晏重逢的情境。

我想他会恨我，会报复我，却独独没想到，他会无视我。

我原本买通了杜若若身边的几个人，想借礼服的事，煽动狂热而盲目的大众。杜若若之前的影后本就引起了不满，加上今天的事，落实她野心大抢资源的形象，进一步败坏她的路人缘。

从而施压《漩涡》电影方，放弃选择杜若若。

可惜，王子来救公主了，女巫的诡计失败了。

陆晏此举，等同于宣布了杜若若是《漩涡》的女主。

记者们冲向他们，而我被人流冲到一边，我的礼服被踩脏，而我被推倒，没有人注意到我，没有人扶我。

恶鬼的嚎叫尖利而刺耳，却只有我能听到：

「该死的杜若若！该死的陆晏！那是我的王冠，那是我的！

「我要杀了你们！我要杀了你们！」

我感受着它的暴怒和狂躁。

「等一下！江璃。」恶鬼突然平静了下来，「不对劲。」

它突然诡异地笑了起来。

「他想毁了你，江璃。

「他想让杜若若取代你。

「我不会让他得逞的，江璃。

「今晚十二点，你就能得到你想要的。

「金榈影后是你的，你的命是我的。

「我保证，江璃。」

它的声音如同浸着毒液的匕首。

晚宴进行时，衣香鬓影，觥筹交错，谈笑风生间，十二点的钟声响起。

突然外面传来一声尖叫。

谈笑声停止，一种不祥的寂静降临。

人们涌向门外，然后被眼前所见吓得几乎瘫倒在地。

水池里，华丽喷泉溅出了一层层水雾，水池里有一座美轮美奂的天使雕像。

而天使怀里躺着一个女人，她的礼服如云雾一般漂浮着。

杜若若四肢仿佛被一根根无形的丝线吊住，挂在了天使雕像上。

她闭着眼，仿佛在安详地沉睡。

这一幕，竟有一种诡异的凄美和圣洁。

如同一个被献祭的纯洁少女。

她是猎物，被恶鬼困在了蜘蛛网的中心。

第五章

所有人都在尖叫奔跑，而我向酒店走去。

我听到了恶鬼的呼唤。

我找到了它。

它躺在酒店床上，头上戴着玛格丽特王冠，眼睛血红。

「我的王冠……我的王冠……」

它如痴如醉，状似癫狂。

它刚刚害了杜若若。我却第一次觉得，它并非没有弱点。

我成为了《漩涡》的女主角，我将演绎我的偶像，吴梦妮的一生。

从她成为金榈影后，到最终她跳楼自杀。

而杜若若陷入了昏迷。

血液检测出她身中奇毒，医生推断是她被森林里某种昆虫叮咬了，却没人能解释为何她出现在天使雕像上。

而我如愿开始了《漩涡》的拍摄。

恶鬼每天都痴迷于玛格丽特王冠，不再在演戏时帮助我。

我被喊「卡」的次数越来越多。

经纪人问我，以前基本都能一条过，这次是怎么了。

导演问我状态为什么不如试镜时那么好了。

没有恶鬼在身边，我简直如同一个废物。

我憎恶它，却依赖着它，真是可笑。

而我身上的黑色花瓣在一朵朵绽放，向胸口蔓延，提醒我的生命在流逝。

与此同时，杜若若的粉丝开始了对我的疯狂谩骂，有一个网名叫 A 先生的人发博称，那晚在接近午夜十二点时，看到了我和杜若若站在水池边。

可是警方调取现场监控时，却没有找到那个时段的监控。

没错，是我将杜若若引到了水池边。

当杜若若看到一只巨大的蜘蛛出现时，她正要呼救，却被我捂住了嘴。

然后恶鬼给她注射了毒液，用蛛丝把她悬挂在天使雕像上。

监控是我的疏漏，找不到监控，我一开始以为是恶鬼做了手脚。

可是，一个陌生号码给我发了一段视频。

落款是——A 先生。

那是缺失的监控。

视频里是我和杜若若站在水池边，时间是午夜 11：45 分。

之后画面成了马赛克。

那个 A 先生，一定是陆晏。

那昏暗的过往像潮水一样覆顶而来。

突然，我的手机爆炸性收到了无数消息。

然后经纪人打来了电话。

「江璃，快看热搜！出大事了！」

热搜一瞬间全都是关于我的消息。

A 先生放出许多爆料。

有我大学期间和陆晏在一起的照片，还有我父亲被我扔进了福利院不管不顾，还有我和杜若若在水池边的视频。

微博瞬间瘫痪，我的名字被打上「小三」 「包养」 「不孝」 「谋杀」和「养小鬼」各种标签。

最后，我收到了刘导的短信：

「江璃，这段时间你的表演同试镜时差太多，又负面新闻缠身，电影方要撤换你的女主角。」

我把手机扔进马桶里，然后颤抖着从包里摸出了各种药瓶。

眼前一片模糊，药瓶被打翻，花花绿绿的药片，都洒落在地。

我如同溺水之人，拼命抓紧浮木一般，随手抓起一把药片，全吞了进去。

离开后陆晏后，我每天服用安眠药入睡，随身携带抗焦虑药。

我无法拥有一个踏实的睡眠，终日生活在惶恐里，因为我深知，我所有的一切，都是与恶鬼交换而得。

在药效的作用下，眼前越来越模糊。

我向卧室踉跄跑去，希望恶鬼能帮帮我。

恶鬼头戴玛格丽特皇冠，身上飘着黑气，似乎在沉睡。

很奇怪，这是我第一次见它沉睡。

我用手去触碰黑气，然后陷入了昏迷。

当我睁开眼时，我站在楼顶，风很大。

我看见，楼顶边缘站着一个女人。

她身姿婀娜，长发飘起，背对着我，可是我一眼就认出了她。

我怎么会认不出她呢？

那是，吴梦妮。

吴梦妮，金榈影后，二十年前从高楼一跃而下，结束了自己璀璨的一生。

我是在做梦吗？梦到了吴梦妮的自杀现场？

还是，我已经死了？

吴梦妮转身看向我，她的身后是如血的夕阳。

准确说，她不是看我，而是在看我手臂上的黑色玫瑰。

然后，她笑了。

她抬起手，露出一截皓腕。

待我看清她手臂上面是什么时，我的心脏急剧收缩，几乎要跳出胸膛。

怎么会，怎么会……

她的手臂上，有着和我一样的……

黑色玫瑰。

玫瑰在肆意生长，已经蔓延到她的锁骨处。

「黑色的玫瑰会一朵朵绽放在你肌肤之上，等到它蔓延到你胸口，那便是你的末日了。」

我想起了恶鬼的话。

吴梦妮竟然……也同恶鬼作了交易。

「小姑娘，」吴梦妮声音轻柔，「你也同恶鬼作了交易呢。」

我从楼顶向下看，头昏目眩。

我知道，她很快要跳下去了。

她同恶鬼交换了什么，不言而喻了。

可是，她会害怕，会后悔吗。

「你想知道我害怕吗？」她仿佛看穿了我。

「我不怕。

「我失去了很多东西，但我也得到了很多东西。

「我拥有所有人羡慕的名利、美貌和财富。

「我是华人里第一个金榈影后。

「或许让一切在最辉煌最美好定格，才是最好的选择。」

我望着她，内心有些迷惘。

「你真的，对于和恶鬼的交易，一点都不后悔吗？」

她沉思良久。

「有。」

她牵扯出一个凄苦的笑容。

「我有一个儿子，他很爱我。

「我把一切都跟恶鬼交换了，什么都不剩了。

「可是恶鬼还不满足。它说还有你儿子，可以跟我交换呢。

「小姑娘，我是一个坏母亲。

「可是欲望一开始膨胀，便无法满足。最终，我被这欲望吞噬。

「我害了我的孩子。

「可是，我也不后悔，仰望星空的人，是没办法生活在下水道里的。」

黑色玫瑰蔓延到她的胸口。

她微笑：

「我的时间到了。」

她跳了下去。

与此同时，一个小男孩跑了过去，大喊着：

「妈妈！」

他跟随着吴梦妮一起跳了下去。

我抓住了他的手。

用力地拉住他，不让他坠落。

幸好他年纪很小，并不重，我把他拉了上来。

小男孩却不哭不喊，只是静静坐在我身边。

救护车的声音响起。

我不敢去看坠落在地的吴梦妮。

男孩不知道是不是受得刺激太大，一动不动地望着楼下。

我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

吴梦妮当然不是一个好母亲，她甚至拿自己的孩子跟恶鬼交易，还当着孩子的面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可是，这个孩子，是多么爱他的母亲。

我摸了摸他的头。他望向我。

「我早就知道妈妈会离开我。

「她想要的，是美貌、名利和财富。

「可独独不想要我。」

我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妈妈是爱你的。」

「那她为什么要放弃我？」

「因为她已经精疲力竭了，她半生追逐金榈奖，她不想放弃，也没办法停下来了。」

我也不知我是在说吴梦妮，还是说我自己。

「可是孩子，你比你妈妈更强大，你不会重蹈覆辙的。

「你会明白人与人之间的爱，是最重要的。

「以后你的人生，会出现你爱的人，你要紧紧抓着她的手，不要放弃她，好吗？

「这样，命运会把你失去的，以另一种形式馈赠给你。」

夕阳西下，大地余晖，将他的影子拉长，可是我却没有影子。

突然我耳边听到有人在喊：

「江璃，江璃，醒过来……」

我知道我要回去了，不管我是在做梦，还是回到了真实的过去，我都该醒过来了。

在我消失的最后一秒，我看到一个小女孩跑了过来，她一脸焦急，喊着：

「陆晏哥哥，陆晏哥哥……」

男孩却一直望着我，仿佛要把我的身影印入心里。

我在医院醒来，经纪人在喊着我的名字。

我睁开了眼，却沉浸在震惊之中，无法动弹。

那个小男孩……是陆晏？

陆晏的母亲……是吴梦妮？

吴梦妮拿陆晏跟恶鬼交换？

如果刚刚发生的不是梦，我真的穿越回了陆晏的过去……

「以后你的人生，会出现你爱的人，你要紧紧抓着她的手，不要放弃她，好吗？

「这样，命运会把你失去的，以另一种形式馈赠给你。」

我竟然对陆晏说了这样的话。

想起他把我困在身边的那两年，我不禁不寒而栗。

「我发现你时，你倒在卧室里。我赶紧把你送到医院洗胃。

「江璃，你走到今天不容易，你吞那么多药片，是想自杀吗？

「我知道你的负担新闻太多，我这边也联系上那个爆料人 A 先生了。

「他提出要见你一面。只能你一个人过去。」

A 先生？不就是陆晏吗？他想干什么？

我在医院休息了一会儿，在经纪人帮助下，躲开医院外大片的记者，来到了与 A 先生约定的地点。

一家私人别墅。

仆人带我走进了一个昏暗的房间。

一个人背对着我，坐在椅子上。

「陆先生？」我试探着喊了声。

那个人转了过来。

不是陆晏。

是……

杜若若。

第六章

「你好啊，江璃。」

「杜若若，你怎么……」

「怎么没在医院？」

她笑了。

「还得多谢你啊，江璃。

「那天那只蜘蛛想毒死我，是你拉住了它，说不要我的命，只要我无法当女主角就行。

「我从小就知道恶鬼的存在，是它害死了陆晏的妈妈，你的偶像，吴梦妮。

「我早就做好了被它毒害的准备。那点剂量的毒，我解得了。

「我之所以装昏迷，就是想先给你希望，然后再让你希望破灭。

「就像大学时，你为那个戏剧准备了半年，满怀希望去表演时，却发现被我取代一样。」

她轻笑几声。

「真可笑啊。

「你知道吗？那时，我在浴室是故意摔倒的，因为我没有办法完成那些高难度舞蹈。我只是想逼导演放弃那部分而已。

「你能跳好那部分舞蹈，又怎么样呢？还不是要给我让路。

「怎么样，摔下来的感觉，是不是和当初一样？

「可是我嫉妒你。」她的笑容冷却。

「为什么你可以为梦想拼尽一切，就算碰壁无数次也不放弃

「为什么陆晏要把你护在身下？！」

她的面容扭曲。

「凭什么？明明我是陪他最久的人，我知道他的一切秘密。

「你知道为什么他十二点从不留在你身边吗?

「因为吴梦妮拿他跟恶鬼交换，恶鬼要了他生命中一半的时间。

「午夜十二点之后，他就会失去意识，同死人没什么分别。

「你知道那只恶鬼为什么要留在你身边吗?

「因为它以人的欲望为食。寄主的欲望越强烈，它就越强大。

「在它跟着你之前，我就是它的饲料。

「陆晏捧我进娱乐圈，是希望我的欲望越来越大，满足那只蜘蛛的胃口。

「可是我的欲望，不在于演戏，在于陆晏。

「对于蜘蛛，这远远不够。

「于是，它选中了野心勃勃的你。

「你知道为什么陆晏一直阻挠你演戏吗？

「因为他不想你和恶鬼交易，步吴梦妮的后尘。

「可是我呢？他一直想让我代替你，成为恶鬼的寄主，这对我公平吗？！

「这些年，恶鬼给了你不少好处吧。

「江璃，美梦该醒了。」

她拿出一把匕首，向我走来，口中喃喃自语：

「我第一次见到他时，他刚从英国回来，冷冰冰的，谁都不敢靠近他。

「可他真好看啊，就算不朝我笑，我也喜欢上了他。

「就算吴梦妮拿他跟恶鬼交易，他还是很爱他妈妈。

「吴梦妮跳楼后，冒出一大堆人来争家产，他却什么都不要，只带走了吴梦妮的戒指。

「噢对了，那个戒指他送给了你，却被你扔在了车祸现场。」

她笑了笑。

「我见证他独自拼搏，饱经人世冷暖，才建立了陆氏集团。

「也见过他最脆弱的样子，他其实一直很孤单。

「他需要爱，需要温暖，可他不要我的爱。

「可是，他怎么喜欢上你了呢？」

她举起匕首：

「江璃，梦想和陆晏，你都不许、也不配拥有。」

匕首刺向我的眼睛。

我抓住了她的手腕，竭力推开她。

可是她铁了心要杀我，力气很大。

刀尖离我越来越近。

突然，她惨叫一声，我低头，看见她腹部穿过了一截……

蜘蛛腿。

她倒向一边，我看见了她身后的恶鬼。

恶鬼用蜘蛛腿又刺了她一下：

「你杀了她，我吃什么？」

不知为什么，我感觉到恶鬼很虚弱。

杜若若捂着肚子，惨白的脸，扯出一个笑：

「你以为你还能帮江璃吗？

「抢走的玛格丽特王冠，你还喜欢吗？

「那是陆晏花了过去三年时间，从欧洲搜寻回来的。

「拍卖会是个圈套，故意让你掉以轻心，去抢王冠。

「王冠上被施了咒语，无时无刻不在消耗你的生命力。

「今天的午夜十二点，你就会死去。

「还有一分钟，就到时间了。」

她微笑。

我看见恶鬼的身体渐渐变得半透明。

秒针在滴答滴答走着，离十二点越来越近。

恶鬼把杜若若踢到角落里，走近我。

「没有办法，江璃，只有吃了寄主，我才能活下去。」

它张开血盆大口，我闭上眼。

然后预想中的剧痛没有到来。

我睁开眼，看见恶鬼收起了獠牙。

「妈的，我竟然下不去嘴。」

离十二点只有十秒钟了。

恶鬼好像承受着很大的痛苦，它又张开了嘴。

然而，下一秒，一支箭从它胸口穿过。

它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口，黑色的血液迸流了出来。

「江璃，你听好。

「老子要死了。告诉你个秘密。

「其实一直以来，你靠的都是自己的实力。

「我的存在，只是给了你信心而已。

「不像杜若若那个垃圾，扶都扶不起来。

「你给我去找导演，证明你可以演好女主角。

「再见了，江璃。」

恶鬼消失的最后一瞬间，它眼里竟然闪着泪光。

然后我看见了陆晏。

他向我跑来。

我知道了一切。

恶鬼诞生于中世纪。

玛格丽特王妃暴虐骄奢，百姓苦不堪言。

珠宝匠打造举世无双的王冠，和魔鬼达成了契约。

于是恶鬼附着王冠诞生，它吸食人类的欲望而生存。

它也让寄主的欲望像个无底洞一样，永远不能满足。

玛格丽特对自己的美貌越来越不满足，和恶鬼做了众多交易，最后跳楼而亡。

数千年后，恶鬼辗转找上了吴梦妮。

她开始和恶鬼交易。

而最终，也跳楼而亡。

恶鬼下一个选中的人，是我。

过去三年，陆晏去国外，找到了失落已久的王冠，请了巫师在上面下了咒语，又用计让恶鬼抢到了王冠。

正是王冠上的咒语让恶鬼越来越虚弱。

再后来，我找到了刘导。

电影方对丑闻缠身的我根本没有了兴趣，但是我百般请求他们再看一次我的表演。

我保证如果他们不满意，我再也不会出现。

我愿意退出娱乐圈。

第七章

我表演了电影中的片段。

吴梦妮跳楼前的情节。

我回想着，穿越回过去时，吴梦妮的神态和心境。

仿佛她就站在我面前。

她的微笑，她的叹息，她飞扬的长发。

我想到了吴梦妮和我的同病相怜，那一刻，我就是吴梦妮。

我们一样不服输，一样因欲望迷失了自己，一样无路可退。

我甚至说了剧本里没有，但吴梦妮那时对我说过的话：

「可是，我也不后悔，仰望星空的人，是没办法生活在下水道里的。」

一场表演结束，现场陷入了一片沉静。

没有掌声，沉默持续了很久。

渐渐地，我听见了抽泣声。

刘导站起来，缓缓地说：

「江璃，你就是吴梦妮。

「我是导演，我不能一味向资本和粉丝低头，我更要为电影负责。

「你就是最适合的女主角。」

我再次成为《漩涡》的女主角。

遇到的阻力自然是巨大的。

直到电影上映前夕，还有大量对我的抵制。

可是，尽管有大量水军刷负分，电影还是收获了巨大成功。

「江璃演技」迅速升到热搜第一。

我的口碑一夜之间，逆风翻盘。

「舆论都说，不管你之前有什么丑闻，作为演员，演技就是硬实力。江璃，你这次算是翻身了。」

经纪人欣喜若狂。

「那个杜若若，现在还在医院瘫着呢。

「其实我打听过了，她伤早好了。根本就是承受不了压力，不想复出。天天跟保姆发小姐脾气。

「不过，陆晏消失很久了哎。」

我凭借了《漩涡》入围金榈奖。

得知这个消息，很奇怪，我并没有预想的兴奋。

再见到陆晏时，是我要飞往巴黎的前一夜。

因为天气原因，飞巴黎的航班全部取消。

经纪人把我带到了一个空地，一辆直升机降落了下来。

我正想着一向小气的经纪人，真是下血本了这次。

直到我看到了机上的陆晏。

他向我伸手：

「江璃，上来吧。」

我避开了他的手，自己爬了上去。

有些话，我们也该谈谈了。

直升机飞到一个海湾时，他让我向下看。

我看到了一整片海湾上，都种满了桔梗。

他还记得，这是我最喜欢的花。

他拿出一个小盒子，打开。

里面竟然是那枚戒指，他母亲的戒指，被我扔在车祸现场的戒指。

「车祸后的三年，没有找玛格丽特王冠的时候，我一直居住在这个海湾。

「种了这些桔梗。

「我想如果你看到，一定很喜欢。

「我看见你上电视，越来越有名。

「我知道你离梦想越来越近，也知道你和恶鬼做了越来越多的交易。

「就和我母亲一样。

「而我只能向上天祈祷，要好好照顾你。直到我能保护你之前，你一定要平安。」

他想给我戴上戒指。我却避开了。

「陆晏，晚了。

「三年前我或许有一点喜欢你。

「可是你还记得吗，你逼得我去找恶鬼，我把自己的爱情卖给了他。

「今生今世，我都不会再喜欢你了。」

陆晏指尖颤抖，脸色变得苍白，眼角微红。

「不是的，江璃。我不是想逼你，我是想把你留在身边保护你，我……」

「可是我是一个人，我不是一个宠物。我可以为自己的梦想付出一切，你把我困在身边，跟杀死我有什么两样。

「还有，一直以来，保护我的人，不是你，是恶鬼。

「陆晏，放开我吧，我们不可能了。」

他低下头，声音有些哽咽。

「你骗我。

「以后你的人生，会出现你爱的人，你要紧紧抓着她的手，不要放弃她。

「命运会把你失去的，以另一种形式馈赠给你。

「这些话，是你告诉我的。

「这些年我一直记得清清楚楚，难道你自己忘记了吗？江璃？」

我大惊。

这些话是我穿越过去，在吴梦妮跳楼后，跟小时候的陆晏说的。

原来他这些年一直记得我。

「我第一次见到你，就爱上了你。

「那时是你救了我，也是你告诉我，母亲爱我，命运会弥补我。

「我一直在等你，你就是命运给我的馈赠。

「直到五年前，我终于在表演学院见到了你。

「夕阳下，你在路灯下跳着舞，跟当年一样美。

「那时候，我就决定，我要留住你，不能像失去母亲一样失去你。

「难道我错了吗，江璃？」

我平静下来，握着他的手说：

「陆晏，留住一个人的基础，是要尊重她。

「你说你爱我，可是你一次次把我逼入绝境，一次次伤害，这叫爱吗？

「你真的爱我吗？那为什么你不和我坦诚相待，告诉我真相？」

他自嘲地笑笑。

「你从小崇拜我母亲，但她自杀的原因并不光彩，而我晚上会成为死人，这些，我怎么敢让你知道？」

「是，你有你的骄傲。可是，错过就是错过了。」

「五年前我能困住你，时至今日，我依然可以困住你。」

阴郁偏执的神情又出现在他脸上。

我拿开手，解开安全带，要去开飞机门。

他按住我，吼了句：

「你疯了。」

我平静地说：

「如果你逼我，我就从这儿跳下去。

「就算今天不跳，明天、后天还有未来，我总能找到机会的。

「或者我会去报警，会公开你对我做过的一切。

「我见识过你一手遮天的势力，但是我也已经不是当年的我了，我会跟你拼个鱼死网破。」

听到这话，他浑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去了，仿佛受到了很大的打击，身形似乎都有些佝偻了。

他知道我不是在开玩笑。

他惨笑了一下。

「陆晏，我不爱你，从前没有，今后更不会。」

他凝视着我，透过他的眼睛，隔着漫漫的时间长河，我看到了当年我消失时，想把我记在心底的小男孩。

如今，他的眼神依然清澈，却泪光闪烁，即使他目睹吴梦妮自杀时，在车祸被我丢下时，他都没露出如此绝望而无力的神色。

「你怎样，才能原谅我？」

「除非时光倒流，或者你受到惩罚。」

我身上的黑色玫瑰还在生长，离胸口越来越近，看来恶鬼虽死，但这个交易还有效力。

以生命换影后。

我赶到了金榈奖颁奖现场。

在车上时，我刷到了一条新闻。

「陆氏集团总裁陆晏向警方自首，坦白多年前曾性侵一女性，案件警方正在调查当中……」

陆晏的照片下有一行大字：

「一夜间从商业巨子到阶下囚。」

经纪人在一旁问我：

「你还好吧？你脸色不太好。」

我笑了笑：

「我很好。

「从来没有这样好过。」

颁奖现场所有人都在议论陆晏，说他疯了，建立的商业帝国毁为一旦，真是不值得。

他们在猜测他性侵的女孩会是谁，那个女孩肯定是拿到了把柄，他没法子才去自首。

我第一次，坦然有底气地走上红毯。

金榈奖影后颁发的那一刻，当我的名字响起的那一刻，当掌声涌来的那一刻，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我已经不记得自己如何去领的奖。

只是经纪人告诉我，我当时泪流满面。

我走上去那个万人瞩目的舞台，发表着获奖感言，却感到生命如沙漏一样，迅速地从我身体内流失。

到后面，我几乎无法站立，眼前的观众席一片模糊，我压住翻江倒海的疼痛，想要在我留在世上最后的镜头里，留下最明媚的笑容。

我的终点，就在今夜了。

今夜过后，世上再没有那个卑微无助的江璃，只有英年早逝的金榈影后江璃。

人们会感叹我昙花一现的生命，可是有什么关系呢？

我已用所有的力气绽放，我得到了一切的荣耀，足够了。

疼痛越来越剧烈，一股血从我鼻子里涌出。

经纪人大惊，赶紧为我拭去。

「江璃，你怎么了？！」

我笑了笑：

「没事。我就是太累了。

「我想休息了。

「好好地休息。」

在所有人兴致高昂时，我提前退场，喉咙里一股股腥甜，我明白我要赶紧去找一个地方，就像吴梦妮一样，为自己的离世找一个合理的方式。

刚准备上车时，突然现场所有女生都尖叫起来，朝一个方向跑去。

经纪人在旁边抱怨：

「呵呵，之前我跟你提过的那个新晋顶流来了。

「第一部电影就入围金榈奖，倒也还行。

「那个小男生，据说很难伺候。

「入圈不久，就会耍大牌了。」

突然，一辆车莫名失控，撞向人群，人群尖叫躲开，又突破警戒线，朝我冲过来。

所有人都躲开了。

只有我一动不动。

果然恶鬼从来不会食言呢。

车祸意外倒是比坠楼自杀更体面些。

我笑了，闭上了眼睛。

预想的撞击却没到来。

最后一瞬间，我被人拉到一旁，躲开那辆车，我撞进一个怀里。

我睁开眼，眼前是一个异常俊美的男生。

这种长相，在娱乐圈都属于凤毛麟角了。

他就是经纪人刚刚抱怨的那个新晋顶流。

我却有些恼怒他坏了事，站起来，道了声谢，准备离开。

「说声谢谢就行了？」

我停下，奇怪地望向他。

他的笑容痞里痞气。

「我看你脖子上的项链不错，送给我吧。」

我没理他，转身离开。

然而下一秒，一股大力袭来，我被拉向他怀里，他一手扣住我后脑勺，弯腰凑近，惹得四周一片尖叫。

就在这时，我意识到，身上的黑玫瑰在即将蔓延到胸口时，停止了生长，进入了静止。

而身上的疼痛退去，视线也变得清明了。

他低头，凑到我耳边，低声说：

「江璃。

「我回来了。」

（完 ）

番外：蜘蛛

人们说，千年前我诞生于玛格丽特王冠。

错了，那不是我的出生，而是我的死亡。

国民不堪忍受玛格丽特王妃，珠宝匠打造了王冠，来到灵界，求地狱之主帮助。

他拿去交易的，是他儿子的灵魂。

人们只知道，王冠上附着一个恶鬼，却不知道那个恶鬼，原是珠宝匠儿子的灵魂。

我父亲牺牲了我，他说：

「爱德华，你想要成为一名骑士，那就该保护我们的国民。牺牲肉体后，你会带着荣耀永生。」

可是，王妃坠楼而亡的当夜，人们便对他避如蛇蝎，把王冠带上了船，投入了海底。

他带着怨恨和嘲讽沉在冰冷的海底。

当他被一艘大不列颠航海船打捞起，他胸膛里的仇恨沸腾着，准备一上岸就去报复摧毁一切。

可是他忘了时间的流逝，他回到家乡，却发现物是人非。

他坐过的秋千架，做礼拜的教堂，自己的家全部都不见了。

他看不到一张认识的面孔，他问人们那个该死珠宝匠在哪儿，人们却像看疯子一样看着他。

他在欧洲大陆暴走了个遍，用最恶毒的话诅咒唾骂那个珠宝匠，他曾经的父亲，等他找到他，他要把他碎尸万段，要饮其血啖其肉。

可是他到处都找不到，后来他妥协一步，他想让他找到他坟茔也行啊，他会刨出他的骨骸，碾成粉末，扔进大海。

可是，连坟墓都找不到。

终于有一天，他走到一个小镇广场。

他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孩子，你回来了。」

他惊诧，循声望去，却看见一个露天电影的大荧幕上，黑白画面里，一个老头在说着台词。

「孩子，你回来啦。」

他如同着了魔，痴痴望着，像荧幕走近。

他伸出手去触碰画面上的那个男人，看着电影里的男人和他的儿子久别重逢的相拥。

然后，一滴泪落在地上。

原来，他的暴怒都是为了掩盖内心的恐慌，恐慌父亲已经消失得无踪无迹了，恐慌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了。

那一夜，他坐在荧幕前，看了一整夜的电影，流干了他作为人类所有的最后的眼泪。

此后，他与人类一刀两断，人类是低贱的，任由欲望摆布的可怜虫。

他引诱一个个人类走上绝路。

看到人类因欲望而癫狂，他会异常满足，会更加唾弃人类。

直到他遇到了江璃。

他起初也看不起她，想摧毁她。

他嘲笑她的无能，嘲笑她被抛弃，嘲笑她的嫉妒阴暗。

她和从前的寄主一样，却又不一样。

他爱看人们癫狂，可江璃无论被逼到什么地步，还保留着最后一丝清醒和善良。

她一直尽力摆脱对交易的依赖，想靠自己的努力去获得一切荣誉。

她明明对她父亲毫无亲情，对杜若若深恶痛绝，却最后还是留他们一命。

其他人交易是为了浮名和欢愉，为了走捷径，了虚荣心，她只是为外界所迫，想要一个机会，一个实现梦想的机会。

或许人类最动人的不是刀枪不入，而是虽然脆弱易碎，却依然坚韧挺立。

所以他乐于逼迫、引诱她，想看她会如何抉择。

他想看她痛苦挣扎，却又想看她反抗自己的命运。

她竟然让他对可悲的人类多了一丝期待。

被王冠反噬的日子里，他不是没有察觉。

可他觉得太累了，数千年来他总是在摧毁，他一直想找到一个自己当初为人类牺牲的理由，来慰藉自己。

终于，江璃好像给了他一个答案。

人类脆弱却不折。

他的灵魂可以安息了。

可是最后关头，他还是害怕了，他想要吞噬江璃活下去，但却无法做到。

那一刻，他明白了，他喜欢上江璃了。

他坠入黑暗之中，冥冥中他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孩子，你回来啦。」

他睁开眼，看到了他的父亲，那个珠宝匠的灵魂。

「我一直在这儿等你。

「我说过，你会带着荣耀永生。

「爸爸没有骗你。

「那个女孩，就是你的荣耀呀。」

他复活了。

因为他没有杀成杜若若，所以王冠咒语未完全实现。

而江璃用实力证明了自己，他看着江璃走上金榈奖奖台，昂首挺胸，璀璨夺目，像个女王一样。

没错，她就是我的荣耀。

恶鬼心想。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