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马）中篇小说第十章：草原上沉默的老人

作者：小河水

草原上沉默的老人

一

记得我最后一次见到奶奶时的情景----她看上去是那样的衰老,七十多岁的人，已是满头的银发,满脸的苍老,手颤巍巍地拿不住筷子,系不住上衣的扣子,是塔娜一直帮着奶奶料理家务，我当时心痛地想哭。没有办法，我还要去工作。离开奶奶时，她眼睛是那么直直地看着我，甚怕一离开就再也见不到我了似的。我已经走得很远了，她的那双眼睛让我直发毛，我还是不敢回头再看她一眼，就那么流着泪默默地离开，我知道奶奶的时日不多了。

你在天堂里等我好吗？

我的思念如絮

黄花地，满地飞

思念如一弯明月

把我深深牵引……

不久，奶奶去世了，我和苏苏去为她送行。在送葬的路上，年迈的爷爷唱着自己向奶奶求爱时的这首歌，用他那苍老的声音唱出来，显得是那么忧伤凄凉。我和苏苏、塔娜还有乡亲们跟在后面，我突然感到我和奶奶已是天人相隔，再也不能见到她那亲切的面容了，世上最疼我的那个人离去了，我们之间从此如隔着一条河，她在那头，我在这头，我们再也不能再相会了，我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埋葬奶奶的那天，我记得十分的清楚：那是一个阴风森森的黄昏，我跟在爷爷的身后，总是不敢向后看，感到奶奶的一双眼睛在死死地盯着我，让我毛骨觫然；在墓地，有凄风嗖嗖，衰草粒粒，更让我感到沉静而又恐怖。

爷爷对我说：“不要怕，忘记那个死去的人吧，让她早些上天堂！”爷爷为奶奶选定的安葬地方，是一块草原深处的神奇土地,葬我奶奶无疑是最好的,相信她躺在祖宗创业的这块有着光辉灿烂历史的土地上，一定会永生的！

二

安葬奶奶后的一天下午,我陪着爷爷去放马。我知道他心情不好，十分心痛，一路上我们俩有一句无一句地说着话。

爷爷有些忧郁地说：“你奶奶走了，你们也很快要离开我，从此后只有大青马陪着我了？”我说：“爷爷您不要担心，我会经常来看您的。”他这时停住马，把我看了好长一会儿，好像不相信我说的似的。我想这可能是老年人的通病，老伴去世了，就怕自己孤独，无论他过去多么坚强。

可是我想错了，他随后坚定地说：“不用，我有大青马陪着就够了。”他就这样边走边说，说出了一番令我十分感动的话：“亮子，这马虽然不会说话，但它是有灵性的动物，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同一片草原育出不同的马，马跟人的命运是一样，我这一生不知道自己的命运是什么，但我知道自己想要的活法。”我知道了，他人生最后的活法就是不离开他的草原，他的马群。

这时，我觉得我们就像一对老少哲学家一样，在讨论着马与人生的关系问题。我觉得不是我在安慰他，而是他用自己深邃的思想在引导着我。我眼前的野草覆盖着我们这一对沉默者，但我们的思絮飞得很远，因为我们都地思考一个古老而又简单的问题。

我说：“爷爷你说一样的人，怎么每个人的命运不相同呢？”我是说，奶奶那样的好人怎么会死去呢？当然，这样的问话有点傻，对一个大学生来说。

爷爷说：“你看那远方的一片片草场，那一座座山峰，还有那在大地上奔跑的无数小生命，它们都有自己不同的生命轨迹，结局一样完美。”他这样想描绘到：这如同我们人类一样，有的浪迹四方，成为魂归故里的游子；有的则一生都在寻找自己的归宿，而且总要像一片寻根的落叶一样，最终来此做一个沉默者。

他又说：在他眼里，这山、这树木、这草都是有生命的，“人生一世，草木一秋”，就是说人和自然界的一切从根本上没有什么不同。相同的都要为生存去努力拼搏，与大自然和各种疾病去作斗争，而不同的是人主宰这个世界，其它动物和植物它们是为人类服务的。可你不会觉得，它们并不觉得委屈，而是努力地让自己的这一季节活得精彩、热烈，是鲜花就尽情地开放，是树木就要努力生长，是动物就尽情的享受眼前的快乐。这一切，构成了我们现在所能看到的一个活生生的生动世界，所以这个世界才这样精彩，这样让人们留恋。

三

我们俩在说着这些很深奥的话，但我还是不放心爷爷。我说：爷爷你还是跟我走吧，你一个人在这里我实在不放心。

爷爷说：“这世上的事，就和人生一样，有本事的人远走高飞，进城了，出国了，留下这片草原，让我们这些没有本事的人守着。人各有志，天底下还真缺不了我这一类人守着。”

我突然明白了，老家是什么，老家就是像爷爷这样的人守着，才有人气。我知道不能勉强他，那样会让他伤心的。

爷爷对世事人生，自有他朴素的思想，不然人就无法平静。要知道秋风春雨，青丝白头，爷爷从没有离开过这片草原。当年，他是一个草原上割草的孩童，如今已是守墓的老人。河水西流，逝者如斯，我只能陪着爷爷在草地上走上一段，不能陪伴他一生了。

爷爷老了，当年的威风不在，只是他当前的梦依然。这草原上的梦，让他一生经历了风雨，经历了苦难，也拥有了幸福，但他内心是平静的，丝毫看不出他有什么痛苦。

一年后的一天，我突然接到电话说爷爷走了。听到爷爷走了，当时我很平静，我知道爷爷走了，我的草原梦也就结束了。从此以后，我就是一个草原上的寻梦者，我知道自己的人生最美好的童年生活和童年的脚印是留在草原上的，我会珍惜这一切的。

我会永远记住草原上有我的家，有我可亲可爱的爷爷奶奶，他们永远留在了那里，我的梦也会永远留在那里。

（写于：二〇二0年八月十三日，写草原也写心中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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