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红薯

题记：秋天了，又快到红薯收获的时节，读尚继慧老师的文章，那种小时候特有的关于母亲、关于食物的记忆铺面而来。

老伴儿爱吃红薯，便接长不短地买几斤蒸一锅屉，当个新鲜似的留下来慢慢熥着吃。我对此则不以为然，认为她这种吃法觉不出红薯的香甜来，吃红薯就吃刚出锅的第一顿，剩下的再怎么熥早差劲儿了。这也难怪，因为她家原是非农业户，她是吃商品粮长大的，红薯对她来讲算是稀罕物。而我，毫不夸张地说，自小是吃红薯长大的。这并非是说我现在就腻烦红薯，恰恰相反，我也馋红薯，但馋的却是小时候母亲在大锅里蒸的红薯。

记得那时每年冬天，村里家家户户都是吃储藏在窑洞或地窖里的红薯，一吃差不多就是整整一个冬季。红薯是那时人们的主粮，哪家也不能小瞧也不可轻视。一入冬尤其是上冻以后，大人们总要把存放红薯的洞门或窖口，用几个柴草秸什么的封盖合适，不能厚也不能薄，还要留好气口，以防把红薯冻着了或是热坏了。那时的冬天，每家每户，每天每顿，差不多都是红薯。经过洞藏或窖藏后的红薯，在老家那里叫发过汗的红薯，这时的红薯蒸熟了才好吃呢，既香甜，又绵软，爽口得很。

吃红薯是很有讲究的，比如秋上刚刨回来的红薯蒸熟了，吃的是面劲儿，用老家的话说是干面干面的，吃起来几乎有点噎嗓子呢；而到了冬天经过储藏后的红薯蒸熟了，吃的是甜劲儿，用老家的话讲是稀甜稀甜的，吃起来异常嫩滑解口。 冬天都是两顿饭，我们家多是晚饭蒸红薯吃。母亲先是弄一盆小米稀粥或是玉米渣稀粥，直接放进盛满几瓢凉水的大锅里，接着就是将洗好的红薯贴着锅壁摆放在粥盆外围，之后再压好锅盖，便开始烧火。等开锅后不能马上停火，要小火烧咕嘟着，熄火后还得让热气蒸腾挥发一阵子才能揭锅。这时候出锅的红薯，甭说吃，看起来都眼馋，红扑扑、油亮亮。而我专拣带锅嘎巴的红薯吃，因为那红薯嘎巴更好吃，更解馋。

许多时候，母亲都是将块头稍大的红薯用刀切成两瓣，像贴玉米面饼子似的扣向锅壁，尽量使红薯多出锅嘎巴，让给我们几个孩子吃。当顿剩下的红薯，不再留着下次熥热了吃，而是拣好的切成片切成条晒红薯干儿，其余的统统就留着给猪拌食了。那时谁家都养猪，那猪若不喂粮食也不见上膘呀，所以每次蒸红薯，都有猪的一份呢。不光我家是这样，几乎家家如此。记得那时我们家也不是一味地蒸红薯吃，而是母亲变着花样做。比如有时熬白菜，把红薯切成块，放进去一块炖，当大菜吃。比如有时把红薯切成片炒着吃，又比如有时熬粥放进红薯小碎块，喝红薯粥，也挺香。看来红薯既可当饭，又可当菜，真可谓家中之宝。所以，说我是吃红薯长大的，这话一点也不假，一点也不为过。

尤其是秋上从生产队分回红薯后，母亲及时将红薯分拣，好的洞藏起来留着冬天吃，不好的或小块的则用水清洗，之后再切成薄片儿，均匀地摆放到筛子、锅盖或其它什么东西上，进行摊晒。等晒干了再上碾子磨成面，母亲就经常用这种红薯面与玉米面两掺儿，贴饼子吃，这掺有红薯面的饼子当然比棒子面饼子好吃多了。我在外地读高中住校那两年，差不多每个春季的周末返校，都带一兜子母亲贴的红薯面饼子，留到学校慢慢吃。由此可见，红薯的地位在我心中是多么重要，那味道至今都难以忘怀。

现在，身在城里，差不多随时随地都能见到卖红薯的，而且所买红薯的种类也比过去多了，但不论老伴儿怎么买、怎么蒸，我总觉得那味道差远了，我还是怀念小时候老家的红薯。可如今，老家那里也很少见到红薯了，多数人家都不栽种了，即便有时回老家能够吃到红薯，也不如过去母亲做的红薯好吃。我还是怀念家乡的红薯，更怀念母亲的红薯。

（作者：尚继慧，双滦区作协副主席，高级教师，一生育人，善画，善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