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迷不悟另解

我很喜欢王菲演唱过一首流行歌曲《执迷不悟》：

我对你又何止是执迷不悟

眼泪偶尔会莫名的光顾，

所以会忙忙碌碌将爱麻木，

可突然会想起了全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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执迷不悟，源自唐代姚思廉《梁书·武帝纪》：“若执迷不悟，距逆王师，大军一临，刑兹罔郝，所谓火烈高原，芝兰同泯。”我时常在想，执迷不悟这个词到底好不好，是贬义词还是褒义词。按传统的解释，执：固执，坚持；迷：迷惑；悟：觉悟。这原来是个佛家用语，形容笨和尚的久不开窍。后来引申为坚持错误而不觉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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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错误，没有时空差异，不论在什么时间空间都是错误的，譬如杀人放火，劳民伤财。有些错误，则是此一时彼一时，此时的错误，可能是彼时的真理，此时的真理，可能是彼时的错误。人类科技史上，天文学家布鲁诺，生物学家达尔文，物理学家伽利略，数学家陈景润，都曾被用执迷不悟这个词来形容过，警告过，也都曾受到过不公正待遇。可是，这几位昔日执迷不悟的人，今天都成了坚持真理的楷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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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悟，悟是好事，但也不是越多越好，多到一定程度，也会产生副作用。其实，人不需要那么多悟，没必要大千世界什么都看透，糊涂一点，不开窍一点，执迷一点，也未必都不好。做人如果太清醒了，悟透一切了，一览无余了，毫不执迷了，活着就没有一点意思了。一个什么都悟不透的人，是糊涂虫，颟顸透顶，无药可医；而那些精明到了骨子里的人，那些什么都悟透的人，活得既累，又没情趣，则是不可交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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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人眼里出西施，就是一种执迷不悟。但又是一种很美的不悟，觉得自己是爱侣美若天仙，亚赛西施，非她不娶，干嘛一定要让他悟呢？如果要让他明白，你的女友并非那么美好，甚至连漂亮都算不上，和西施差得远呢，那是很残酷的事。如果说这是一种执迷不悟，那也是美好的执迷不悟。从这个意义上来说，那些被剩下的男女，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对另一半过于苛求，太理想化，挑来挑去，就把自己剩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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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交朋友，乐此不疲，也是一种执迷不悟。交朋友，或为友谊，志同道合；或为利益，互相利用；或为酒肉，吃喝为乐，都能好得跟兄弟一般。但如果以鹰隼般犀利的眼神，悟出每一个朋友的交友动机，你可能就成了孤家寡人，因为“人至察则无徒”。毕竟，管鲍之交，少如凤毛麟角；琴台知音，更是旷古罕见。怪不得胡适有言：“做学问要在无疑处有疑，交朋友要在有疑处不疑。”当然，也不能执迷到朋友把你卖了，你还替他数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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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热地投身于事业，也是一种执迷不悟。譬如建功立业于战场，如若彻底悟透了，不过是杀来杀去，你抢我夺，成王败寇，一将功成万骨枯，“是非成败转头空”。果如此看法，那就没有了我们对“不教胡马度阴山”的飞将军的万世景仰；没有了我们对“封侯非我愿，但愿海波平”的戚继光的千秋缅怀；更没有“至今思项羽”的思古之幽情，剩下的大概就只有“可怜白发生”的喟叹。这历史也就变得大乏味，大枯燥，太无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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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而广之，如果悟透了，演艺行当不过是一帮狂癫男女在装疯卖傻，神经兮兮，弱智得很，还自以为得意；编辑工作，说到底是为人作嫁衣裳，白搭功夫瞎操心；作家，人类灵魂的工程师，够让人羡慕了吧，悟透了，不过是在编瞎话、码汉字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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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个事情，执迷的时候，干得津津有味，风生水起；而一旦醒悟了，看透了，就会情趣全无，索然无味。既然如此，世间有些东西，最好别悟透，留些许执迷，留几分神秘，留一点朦胧，留一丝悬念，可能会更有意思些。

作者简介：陈鲁民，笔名齐夫、大野，山东省济宁人。大学教授，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郑州市作家协会顾问，河南杂文学会名誉会长，中国写作学会杂文创作副会长。在200多家报刊发表作品500万字。获中国新闻奖、鲁迅杂文奖、中国副刊奖等160多次。出版个人作品集18本，计有《吟啸徐行》《思路花雨》《繁华素心》《大智若愚》《千古寸心》《人间有味是清欢》《冷眼向洋看世界》《晓风残月杨柳岸》《和你一起看星星》《掌声总在成功后》等，被收入大学、中学辅助教材、中考题、中考模拟题360篇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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