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阴影，是死亡又是生命——读达维德.迪奥普《灵魂兄弟》

直面战争的诸多小说中，《灵魂兄弟》无疑是让人惊悚又闻所未闻的存在，它以极短的篇幅、诗意的语言和一种呓语般的重复中，极为流畅地向我们叙述不可描述的残酷之事:开肠破肚、断手、砍刀、步枪、狡猾炮弹、人体粉碎等等冰冷的战争产物，一个人疯狂幽暗又迷离的内心独白，由自责、愤怒、仇恨、凶残、纯真与爱组成的故事，由一幅幅留给精神医生的画打开的记忆之门。

假如你眼见着自己胜似兄弟的兄弟被装死的敌人突然跳出来开肠破肚然后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当还有一口气的兄弟求你给一个痛快你却于心不忍，并眼睁睁地看他一遍遍哀求你，看他把自己的肠子、内脏和绝望不停装进腹腔，这样的刺激远非一个正常人能忍受得了。当好兄弟马丹巴.迪奥普断气后，作为叙述者阿尔法.恩迪亚耶燃起仇恨之火，他决定以自己的方式为兄弟报仇:潜入敌军战豪，带回一只又一只敌人的手，并把断手像腌制火腿一样腌好保存起来。

起初，每个战友都为他喝彩，上尉也赞赏其勇气，然而到第四只手，所有人的态度都发生了可怕的转变，阿尔法.恩迪亚成了巫师战士、噬魂者、不可触碰的人。这种野蛮已经超出了文明战争的范畴，等到第七支断手被带回时，阿尔法.恩迪被送回了后方。

在后方的修养所里，阿尔法.恩迪亚向医生交了几幅画，每一幅画都把他带回了过往的温馨回忆与思念，亲情、爱情、友情，这些美好的东西都随战争而远去，我们终于明白他的疯狂与思考，悲痛与纯真。

《灵魂兄弟》独特的亮点就是它的叙述语言，我知道，我明白，按照安拉的真意这几句话反复出现，给人一种歌唱般的韵律，阅读时我们仿佛被那种独特的叙述声音牵住呼吸，看到战争的暴烈、残酷与无情，那诗意的叙述，个人独白的意识流，把各种变幻的人物、场景、时间、空间，热烈的情感都纳入叙述框架与对比中，哀求与拒绝、惨烈的战场与爱情的甜蜜记忆，处决叛兵的兄弟相残的无奈，高呼爱人的名字慷慨赴死的战士，人性面前的强烈对比，无不显示强大的美学张力。

战争有时就是无意义的死亡，有人注定就是炮灰，就连爱情都注定被国家左右，有人却沉迷于战争，就像阿尔茫上尉，活着就是打仗，爱战争如同爱一个任性的女人，把所有的爱都给了战争，他送它礼物，他拿不计其数的士兵的性命给它献礼，战争是他的女人，他需要战争才能活下去，而战争也需要他这样的男人来供养。上尉用尽全力和战争做爱，意识到战争的本质是如此虚伪，不得不让人产生厌战的情绪，一但不听指挥，立刻被当成叛国而被处死，不是被敌人射杀就是被自己的战友兄弟枪杀。如此的残酷无情让人毛骨悚然。

我是阴影，吞噬岩石、大山、河流、人和兽的血肉……我也是在河面上升起红月亮，我是夜里晃动金合欢嫩叶的微风。我是胡蜂和花朵，我无罪，又有罪。我是开始，也是终点。我是造物者，也是毁坏者。我拥有双面。如此行云流水如诗如歌的叙述语言，就像《五号屠宰场》、《情人》、《佩德罗.巴拉莫》、《发条橙》那样，独特的叙述声音立刻让这部小说独立于小说之林，那么新颖鲜明，那么动人。

何为灵魂兄弟？小说的最后，借助一个关于疤痕和身份的隐晦寓言，叙述者似乎变成了死去的兄弟马丹巴，死去的男人灵魂在阿尔法的身上得以复活，他们成了真正的灵魂兄弟，给人以时空倒置的感觉，谁是生者，谁是死者？我是同时奏响的两个声音，一个声音远去，另一个升起，他们难分彼此，共同控诉该死的战争。

从对战争血腥的描述上来看，这本小说更适合男性读者阅读，战争让女人走开，像这样带有明显男性标签的小说，我想还是男人比较容易投与欣赏的目光。它以独特的魅力曾获得龚古尔中学生奖，今年更是以独具特色的声音获得布克奖，花落名家，不负如来不负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