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街上风很凉，行人很少，车道只有零零散散的几辆车在跑，店铺多数都不再营业，铺门紧闭着，路旁的树，枝桠光秃秃的，灰黑色的表皮上，有的地方雪还没完全融掉，风涩涩的，又凉凉的。

故事的开始，似乎照例都是美的。

一张白纸，在落笔以前，总充满着令人幻想的美好句子和情节。

再次得到的消息，是从别人的嘴里

陈济再次听到周晓白的消息已经是在五年以后了，那是在过年时参加高中同学小聚会的时候，大家兴致斐然地聊起了当初的同学现状，所谓小聚会就是毕业了以后关系算得上不错的几个同学在过年时一起聚聚，吃顿饭，不是全班同学的范围。

这世界有时候很小，许多年以后，围在你身旁的好朋友依然还是那么的几个，但这世界也同样很大，那些同过班的老同学里的一些，自从毕了业以后，就再也不曾出现在你的世界里了，仿佛是到另一个时空了。

陈济那个年代，qq、微信和手机这些便捷的通讯方式还没有普及到他那个地方，通讯的方式还是呼机、固定电话、明信片和信件，陈济记得那个时候家里有了固定电话就已经不错了，

也就是在他初三的时候，陈济家里才装了一部固定电话，暗红色的底座，板板正正的，上面的数字按钮是黑字透明塑料按钮，一个个塑料按钮按下去的时候，会滴一声响，听筒也是暗红色的，末端是一条透明胶皮包裹的线连通着电话底座，整部电话被放进鞋盒子里面，底下还要垫上不少软物，以作为良好的防护。

所以，那个时候，想要保持联系并不容易，不过，年少不知离别久，总有一种来日方长、余生总会再见的意念，所以在毕业时，也不至于过分伤离别。

陈济这些年来最忘不了的还是周晓白，他本不想来参加这个小聚会，但是老同学胡铮再三邀请他，说这次小聚会是历来人最全的一次了，几十个同学里来了十几个，他这才想来看看，也许能够见周晓白一面吧，他心里这么思忖。

聚会约在了一个饭店的包间里，大圆桌一圈围坐着十六个老同学，十几年的风霜剑雨让他们都容貌大变，有的长发变短发，有的消瘦变肥胖，有的喧闹变沉默，陈济已经叫不出几个人的名字了，他坐在胡铮旁边，时时堆笑，频频附和，他向来也不是放得开的人，他现在留有联系也就只是胡铮一人。

等人全齐了后，陈济再三张望着其中是否有周晓白的身影，但是周晓白并没来，他心里自然有些落寞，但喜怒不形于色，他早已擅长此道了，别人举杯时他跟着抿一口酒，别人递烟时他恭然再三坦言烟瘾已戒，别人聊天时他就聚在一旁安静地听。

陈济听着这些老同学聊着他们各自知晓的其他同学的现状，说有的女同学当时在班里样貌平平，但后来嫁得很好，日子富贵了；说有的同学做生意发了大财，早在省会城市买好几套房子；说有的同学也上了当，赔了不少钱，一辈子都难还完……

“周晓白啊，她现在已经是三个孩子的妈妈了，都知道的，农村妇女样子了，早胖得不成样子，为一日三餐活，为家长里短活，为鸡毛蒜皮活……”

陈济从人声里听到这么一句周晓白的现状，随后这声音被别的声音打断，毕竟大家都喜欢听大起大落的人生传言，这样不讨喜的述说自然没几个人愿意听下去。

“……她现在已经是三个孩子的妈妈了……”关于周晓白的消息，像一片被施了魔法的云一样一直萦绕在陈济的脑海中央。

往事依稀可见

高中那个年代，现在回忆起来真像是上辈子的事儿了。

能和周晓白分到一个班级，而且还是同桌，这真是陈济这辈子最幸运的事儿了。

陈济中考的成绩很差，根本没有上本县一流高中的资格，但好像每个地方也都有接收成绩并不出众的二流高中，对的，陈济所上的高中正是他们那的二高，顾名思义，本是第二高级中学的简称，但这种学校里是二流的师资，二流的设备，二流的教育，反而更像是二流高中的简称。

陈济其实一开始并不打算上这个高中，他有个文学家的梦，在初中时一度写了好多篇小说，誊抄在信纸上，往出版社寄过好几次，但全部都石沉大海，杳无音信，但这并没有打击他的积极性，反而幻想着出中毕业就去外面找个编辑的工作。

但父母说陈济简直是异想天开，这年头有几个人靠写作为生的，想当编辑，连大学文凭都没有，这是做梦。

父母的话，让陈济心里不服，互相吵了很多天。

最终，他与父母各退一步，父母也不阻止他日后做编辑，但至少等他把高中上完了，陈济最终老大不愿意地背着书包、衣服和被子来到了这个二高。

陈济的成绩够不上一流高中，但在二高也并不是最差的，他被分在了二班，同年级一共有六个班，那个时候按成绩分班是最常见也是最服众的方式。

当陈济坐在靠墙的课桌椅间，想着谁会坐在他的身旁成为他的同桌的时候，一个穿着白色短袖、扎着马尾辫子、眉眼清秀、脸窝含笑的姑娘问他旁边的位置是否有人时，陈济连连摇头，他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这正是周晓白，于是他们就成了同桌。

陈济随即拿出笔记本装作写东西的样子，不过心思根本就不在本子上，他时不时地拿眼睛往旁边瞟。

周晓白的头发那么乌黑，马尾像蓄了劲儿一样，周晓白一有动作，就一扬一扬的，她的脸真白，酒窝浅浅的，总是盛不住笑意，眉毛弯弯的，真像柳叶儿，大眼睛眨来眨去的，她的肩膀窄窄的，看起来有点瘦小，但也十分匀称。

这时周晓白一把拿起出陈济笔记本当页间夹着的一张信纸，这正是陈济以前写的一首小诗，他还没来得及寄给出版社。

信纸上蓝色钢笔字在线格间飘飘洒洒，字算不上好看，但工工整整的，有一种排列和用心美。

周晓白见陈济没往回夺，于是就把信纸捏在手里，认真地看起来，嘴角微微地翕动着，分明是在默读，陈济在一旁发呆地看着，根本不及做出抢回信纸的动作。

“不错呀，这是你自己写的吗？”当陈济回过神来打算要夺回信纸时，周晓白已经读完了，把脸扭过来对着他笑，笑的同时眉间还锁着一道疑问。

那笑容早已让陈济放弃了挣扎，他的脸微微红了，继而点点头，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夸他写的东西呢，这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欢乐、激动和惊喜。

陈济曾经写过很多的文字，每次都满怀着期待将信件寄给出版社，起先前几天还自信一定能收到录稿的回复，但后面便没了底气，就像折了羽毛、受了挫折、吃了言不出的苦一般。

周晓白即使是淡然地赞许，就像是天空已经阴阴沉沉连着下了一个月的雨，让人一度以为这往后都是阴冷的日子了，不成想突然太阳出来了，天空晴朗了，阳光灿烂了，而周晓白正是这太阳，让他的世界一扫阴冷。

说不上是一见钟情，但一切皆事出有因。

陈济自那以后就对周晓白产生了极大的好感，心中也生出了说不清道不明的诸多情愫。

胡铮碰了碰陈济，他的思绪也被拉回到小聚会上，时间已经不早了，桌上的菜已经被消灭得差不多了，酒也喝得尽了兴，大家都要起身告别，陈济和胡铮举一起顺从地站起来和大家碰杯，喝完最后一杯酒，小聚会于是就画上了句号。

世事总是难料

胡铮说要跟陈济一起回去，陈济说他想在街上走走，于是就道了别。

大街上风很凉，行人很少，车道只有零零散散的几辆车在跑，店铺多数都不再营业，铺门紧闭着，路旁的树，枝桠光秃秃的，灰黑色的表皮上，有的地方雪还没完全融掉，风涩涩的，又凉凉的。

陈济走着，面色凝重，他时不时不自觉地裹了裹身上的大衣。

没想到周晓白竟然早已经结婚了，那时候还幻想能跟她有一个美好的未来呢？原来世事是这样的莫测、这样的难料、这样的无情……

陈济想着，心中升起一股寂寥、落寞和孤独的感觉，他曾经的周晓白，现在还是变成了别人的周晓白了。

他就像丢了最珍贵的东西一样地沮丧和难过，他的眼角有了些泪光，但寒风冷冷地吹着，把他的泪意生生阻挡了回去，他的年岁已经不小了，也容许泪那么容易积聚外溢。

故事的开始，似乎照例都是美的，故事的结束，似乎没有多少是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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