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曲：广 陵 散

我曾像神仙一样生活，在幽静的竹林。

我采药，钻研音乐与长生不老术，

我和朋友之间关于玄学的辩难，

影响了一个时代的风尚。

僭越者既不读书又不激赏手艺，

整日只在对手的噩梦里厮杀，

随时准备踩着人肉的台阶登基，

究竟是什么蛇蝎盘踞在他的心底?

没有人对行将就木的事物说不，

昔日英才与弄臣共舞，

就如同在石崇①的华宴上云集，

看美人被斩，以酒的名义。

我知道谣言将激怒一顶王冠，

我的辩护不为自己而是给了无辜者。

当着钟会②的面，我自打铁，又能怎样?

让告密的领赏去，祝他逃得比灾星还快。

是的，我给吕巽③写了绝交书，

死后仍将继续绝交，如果他终生没有一次悔悟的话;

至于山涛④，我与他对道的理解有所不同。

太学生，请告诉阮籍⑤，

来生我还要与他一道饮酒，

长啸，醉了像一座玉山倾颓，

醒来将养生进行到底，谈玄时叫二流人物中的一流也插不上嘴。

孙登⑥，似乎为了验证你预言的精确，

我被带到东市。三千人的请愿也改变不了他们杀戮的决心。

我，嵇康⑦，

惟欠一死，又能怎样?

洛水湛湛，日影中的乌鸦嚷嚷，

冒充《卜疑》的贞父⑧，

落满了城楼。死亡那最美的、莫须有的音乐，

把我的骨头像花烛一样越烧越旺了。

注：①石崇(249-300)，字季伦，西晋时期文学家、大臣、富豪、鲁公二十四友的重要成员，大司马石苞第六子。

②钟会(225-264)，字士季，三国时期魏国军事家、书法家，太傅钟踩幼子、青州刺史钟毓之弟。

③、吕巽，字长悌，与其弟吕安曾从嵇康游，因构陷其弟，嵇康遂与之绝交。

④山涛，字巨源，三国至西晋时期名士、政治家，“竹林七贤”之一。早年孤贫，喜好老庄学说，与嵇康、阮籍等交游。

⑤、阮籍，三国时期魏国诗人，字嗣宗，竹林七贤之一，曾任步兵校尉，世称阮步兵。

⑥、孙登，字公和，隐士。曾预言嵇康“难乎免于今之世矣!”。事迹见《晋书，隐逸传》。

⑦、嵇康，字权夜，三国时期曹魏思想家、音乐家、文学家，“竹

林七贤”的精神领袖。

⑧贞父，嵇康文《卜疑》中的人物，即“太史贞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