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凡的一天



“你说你烦不烦,一早起来就数落我这没做对那没做对,一会说我内裤穿了这么久没洗,一会又说稀饭要少吃,血糖才降的下来”,丁凡越说越生气,越说嗓门越大,头脑也有些犯晕,一时忘了老婆秀莲还说了件什么事,他顿了顿,想起来了,“哦,还说拖地要倒着拖。你说,这都是些什么鸡毛蒜皮的事嘛!你简直是教师爷!就象个不下蛋的抱鸡婆,咯咯咯,咯咯咯,叫的烦人!你说你讨不讨厌!!”

他俩刚吃过早饭,桌上碗筷也未收。秀莲穿着花棉袄,斜坐在饭厅靠背椅上,有些不自在的看着丁凡,任凭丁凡一通愤怒反击咆哮,苦笑着一言不发。

丁凡从望城县机关退居二线下来两年多了,过着时忙时闲的自由生活。他早年教过书,后来改行到行政,先后到过好几个部门,终于媳妇熬成婆,最后从正科岗位退下来。只是这两年,几乎天天和秀莲粘在一起,而秀莲又爱唠叨,一般他听着,装耳背。可象今早这样,他真忍住不了,自卫还击一通,秀莲倒也似自知理亏,不接话了。丁凡在朋友面前坦言,他既不是粑耳朵也不是硬耳朵,他是半边耳朵粑半边耳朵硬,老婆说的对他就是粑耳朵,老婆说的不对他就是硬耳朵。

丁凡喝完上月去省中医院张教授开的中药,拿上柳溪酒的红包装布袋,余怒未消一言不发闷头出门买菜去了。出得小区大门,想起刚才自己发这么大的火,特别是训斥老婆象抱鸡婆,心里猛然闪过一丝“呵呵,这比喻还形象有新意”的念头,自己都忍不住闷笑了一下。转念一想,老婆还是为自己好,更何况自己一发火,人家就不开腔了,男人还是要得理饶人才好。这样一想,丁凡的气消了一大半,反而还对秀莲生出了一丝怜爱和歉意来。



丁凡从兜里掏出手机,边走边翻看今天早晨他写的文章。退下来两年多,丁凡在网上“今日头条”发了不少文章。丁凡有个习惯,晚上10点准时睡觉,早上五六点醒来,如白天文章构思的差不多了,他就穿好上衣拿来两个软枕垫在后背,坐在床头在手机上码字。他习惯早晨动笔,睡好觉,无任何打扰,思路清晰,文思如潮。今早五点多开始写,天刚亮就成文了。文章一千多字,是写他初中老师的。丁凡早年读师校时爱好文学,梦想当作家。现在退下来,他又重拾旧趣,爬起格子来,写了十来万字的散文、随笔、时评,他从中选了些自认成熟的篇章发在“今日头条”上,也引来同学朋友一些关注。他对初中的余老师很敬重,他常想,要不是余老师动员他复读,然后考上师校,还真不知自己的命运又将如何。丁凡快速的浏览这篇尚未发出的名叫巜德老师》的文章,他觉得文章开头还是有点小新意:

德老师不姓德,姓余。因名字最后一个字是“德”,故称德老师。这样称呼,有别于对同姓老师的称呼,更显亲切别致。



时间还早,丁凡照例先去菊香公园转转,然后再去买菜。菊香公园建在城南柳溪河西岸,是十多年前魏友民作县委书记时修建的。川中多丘陵,那时城市开发建设喜欢大拆大建,喜欢挖山填沟,不是么,好端端的一个望月楼山因在城中心商业价值大,也被三下五除二削平了,建起栋栋商住高楼。为此事丁凡还专门写了一篇《空忆望月楼》的时评来反思。好在魏书记有眼光,毕竟在省委机关历练了多年,力排众议把来龙山保留下来辟为山地公园,因过去这儿野菊遍山,取名菊香公园。丁凡沿着山下平整弯曲的林荫步道快走,久违的初冬太阳照在脸上身上,感到格外舒畅。今年下年川中一带雨水特别多,很难连出几天太阳。公园里,稀稀落落有人在练太极、打乒兵、散步了。围着公园快走一圈后,丁凡穿过柳溪河上颤悠悠的铁索桥,街对面的城南农贸市就快到了。

城南农贸市场不大,但也功能齐全。正因为不大,更显得热闹拥挤。上午人多声杂,一到下午就冷清多了。

“疫情期间,请大家佩戴好口罩,自动检测体温,扫码亮码入场。”社区录制的川味普通话反复高声播放。门口有一张木桌,上面放着小喇叭、测湿仪、二微扫码条。

“主任,割点肉不?”卖肉的老朱主动招呼兜售。

“今天不割。朱师,肉买多少一斤呐?”

10元。”老朱边说边把案板上一丁点肉屑捡起抹在一块夹子肉上。

“肉价跌的凶哟,活猪成本价都要六七块,肉才买10块,今年养猪的要亏呀。”丁凡有个朋友在老家乡下办了个养猪场,他知道养猪的一些行情。

“就是。昨年养猪的还是赚安逸了的,最贵买到30几。”老朱边回话边忙着招揽其他顾客,无心再聊,丁凡便向菜市走去。



菜市分几个区域,长期做菜蔬生意的,便租一个或两个摊位,占据好口岸好位置,撑起或蓝或绿或红的四方大伞。其他零散卖菜的,只好知趣的到紧邻出口的背巷去各自占地售卖。这些零散个人卖的菜都是自种的,有附近农民,也有在城区居住的职工和家属,他们在郊区开荒种菜,自已吃不完,也背来买;还有拆迁安置的农户,在他们自己家的征而未建的土地上种菜点粮。或许是他们怕熟人瞧见,或许是他们只是偶尔卖一点,加上菜品单调,便你一堆我一堆将菜蔬放在地上,任人挑选,任人砍价。丁凡喜欢买农民自种的原生态蔬菜,便径直朝小巷走来。今天他遵照秀莲的话,买点白萝卜回去炖排骨。

丁凡来到紧邻市场出口的小巷,卖菜的已排满小巷两边,什么葱蒜、萝卜白菜呀,什么豆荚芋头、田藕青笋呀,红红绿绿你一堆我一堆放在地上。丁凡来到卖萝卜的小摊前,卖萝卜的是位老太婆。老太婆衣着干净,个儿小,头发花白,满脸皱纹,但脸色还有些红润。

“老人家卖萝卜呀,今年多大啦?”

80。”老人家抬起头,边回答边用右手比划了个八十的手势。

“老人家,你这萝卜种的好哟。多少钱一斤?”

“你给了就是。”

“你还是说个价。”

“他们都卖的两元一斤。”

“好,我买两斤。”丁凡拣了四个,旁边买菜的大爷有秤,帮称了,两斤半。丁凡知道老太婆没微信,才记起要掏现钱。还好,近日打小麻将身上还揣了些零钱,丁凡从羽绒服内包里摸出一小叠现钞来,取出10元,递给老人家:“老人家,两元一斤,两斤半该5元,这是10元,不找了。保重身体哈!”

“这哪门要得嘛,这哪门要得嘛。”老太婆真的有些意外也有些感动。

红布袋装上白萝卜,丁凡提着往回走。



“丁哥,这么早都把菜买了呀。”表妹王艳笑嘻嘻的热情招呼道。王艳在这家“好又来鱼片汤锅”餐厅打工当服务员,她有两个娃娃,一个在沿海打工,一个还在读高中,家在附近乡下,在城里租房。

“王妹,你一天忙不嘛?”

“丁哥,忙啥子哟,”王艳挪近两步,有意压低声音,象是怕被人听见,有些神秘的样子,“生意孬得很,三天没开张了。”

“噢。老板不好当啊!”

“每天光房租水电人工,再哪门说都要三五百。”王艳说这话,象是庆幸不是自己当老板,自己打工比老板还自在滋润的样子似的。

丁凡常路过这儿,一次也未光顾这家餐馆,他抬眼向餐馆里瞧了瞧,透着玻璃门,见到一间三四十平米的房间摆了六张圆桌,圆桌中间掏空架上燃气灶具,上面置锅。进门右边靠墙是吧台,吧台左边随意的叠放些啤酒饮料什么的。屋子也未开灯,显得格外冷清寂寞。

“走了,王妹。”

“好,丁哥慢走。”表妹对人总是那么热情,爱笑,一说一个笑。



一辆白色现代车从丁凡身边“唰”的疾驰而过,前面是十字路口,又未设红绿灯,加上最近搞海绵城市建设,大街小巷围栏施工,街道只能半幅单向通行。丁凡想,这是谁呢开这么快,谨防出事,这个路段每年都出事。

“嘭!”白色现代车刚过十字路口中线,一辆黑色电瓶车逆向而来,撞在现代车左侧尾部。

现代车忙一个急刹,停下来。电瓶车已歪倒在路中间,尾灯直闪,发出“叽儿叽儿”的报警声,似乎也象是受了惊吓摔疼了,在呻吟和呼救。骑车的是一个年轻女人,三十多岁,戴着蔚蓝色头盔,半跪在地上。少顷,她慢慢松开紧握车把的手,缓缓地站了起来了。她是忙着去天河工业园门厂上班。

四周的人都注视着这突然发生的一幕,大家慢慢的聚拢来,想看看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

白色现代车上下来两个人,副驾驶下来的是个小伙子。开车的是个中年男子。中年男子一边向那女子走去,一边嘴里在抱怨着。

“你咋个开的这么快?!这是十字路口,又在施工,围栏又挡视线。”丁凡上前质问那开车的“白色现代”。

“她逆行,我哪晓得有车来?”“白色现代”似乎有理,辩解道。

“她是逆行,但你明显超速,没按喇叭也没闪灯。你开车,人家骑车,人家是弱势群体,你应礼让。我亲眼看到的,大家也亲眼看到的,你要负主要责任。快去看看人家受伤没有?”

“白色现代”自知理亏,走向骑车女子。还好,女子无大碍,把电瓶车扶起来,车子也未再呼叫了。女子也自知自己逆行,因急着赶去上班,的确车速过快,便不再说什么,骑上车赶着上路了。

“朋友,今后开车慢点,好在人没出事,人家也老实,没找你麻烦。我开车经过这路口,都是小心翼翼的。”丁凡好言再劝。

中年男子也未回话,上车了。

“你认的到这个人不?多管闲事!”中年男子有些气也有些心有余悸。

“认不到。不过,你今后开车要慢点。今天算是烧了高香,幸好人没事。”

一场车祸现场很快就收尾了,算是虚惊一场。

“这个女娃儿老实,换个人哪门都要撩他个三五百。”围观人群中有人说道。

“就是。这个狗日地方最爱出事了。”

大家七嘴八舌议论一通,便各自散去。

“主任,亲自买菜呀。”洗车店李老板爱打招呼也爱开玩笑。

“亲自买,还要亲自吃哩。”



下午,丁凡也没去打麻将。因为最近新冠疫情又开始反弹,成都出现了几例,其中有一例的密接者的密接者,就在本县上班。所以望城县在昨天发了望防字6号文件,文件要求全县所有茶馆、电影院、歌厅、洗浴中心等一律停业。午休后,丁凡把秀莲给自己熬好的中药咕噜咕噜喝了,便和秀莲到楼下练八段锦和太极拳。

回到家中,丁凡坐在沙发上,静下心来又把早晨拟好的《德老师》再仔仔细细看了一遍,调整,改动,润色,感觉满意了,又给秀莲读了一遍。

”如何?”丁凡沉醉文中,问道。

“可以,朴素,有真情实感。”

听了秀莲的回答,丁凡更添了几分自信和满意。但仍觉不放心,生怕文中哪儿还有瑕疵,又审了一遍,便在“今日头条”上发出了。发出后,又第一个给自己也爱文学的大哥通过微信转了去。丁凡的大哥看到兄弟的文章,都会第一时间阅读,并写下一大段不吝赞美鼓励之辞回复丁凡。

“叮叮咚咚——叮叮咚咚——”,丁凡的电话响了,是关工委小张打来的。

“丁主任,因为疫情,原定的后天上午市关工工作会议取消了。市上说,具体时间再另行通知。”

“好的,小张。”

丁凡退下来后,过去的老领导在任的关工委执行主任动员他去关工委,丁凡过去从过教,对教育有感情,便答应了。刚开始,他还是有些不适应,毕竟才从领导岗位上下来,角色转换也有一个过程,不过他很快就调整适应了。他清楚记得退下来的第一天早晨,按常规作息规律仍天亮起床,吃完饭从卧室墙上挂钩取下公文包正准备去上班,才猛然想起自己退下来了,可以不去上班了。那种茫然空落落的感觉真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好在组织上安排自己也乐意,到关工委去献余热,让自己退居二线的赋闲生活变的又充实起来。



晚上,丁凡接着研读《二十四史精华》。这是上月去重庆住店时买的一本旧书。山水缘酒店一楼有许多旧书旧杂志,爱看书的丁凡从靠墙的书架上随意挑了几本翻翻,发现了这本2009年版的旧书,此书大16开版,429页,既有司马迁原文,又逐段附有现代翻译,是一本古藉普及读本,而且标价才29.5元。酒店服务员讲,他们老总喜欢收藏书,喜欢淘旧书,便将一部分旧书在店内展示并出售。丁凡试着问服务员这书还可以少点吗,服务员竟爽快答应可以25元拿走。这简直让丁凡高兴的如获至宝。丁凡现在读书更多是慢读品读,下来两年已读了巜白鹿原》巜平凡的世界》巜红与黑》巜包法利夫人》,他边读边在书上划杠眉批小结,不断学习揣摩名家写法技艺。他有一个梦想,要争取自己写本小说,要圆少年青年时的文学梦。

丁凡,正如他名字一样,这一天过的真平凡。象这样自在平淡的日子日复一日,做自己想做能做的事,他感到从来没有过的淡定和知足。

晚上,爱做梦的他又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病己痊愈,处女作小说也发表了。

(作者:人和寨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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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3-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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