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精神病岁月（3）——那些病房生活

终于在单独病房跟小花一起睡了两天后，我被放出来到一百多人“大病房”里了。

可以不用对着踱步的病人，换到更大更自由的铁栅栏窗户，对着的是外面的天空；可以不用盯着被锁紧的厕所了生怕护士盯着，而换到了无门三坑蹲厕，变成了被来回的病人催促着；可以不用哀求别人帮忙打水喝了，换来的是除非很渴否则喝到都喝的漂白水；可以不用在几步的病房里困着，换来的是可以来回踱步的大厅。

每天早上五点半，天还没亮就被叫醒，带自己的口杯，纸巾，就得出来病房了，叠好被子，拿着口杯排队等刷牙。等所有人都出来的时候就立马把病房锁住。除了睡觉时间，只能在大厅活动，跟单独病房比起来就是，一个锁里面不能出来，一个锁外面不能进去。排队刷牙跟打仗一样，一百多人挤在水池边挤着刷牙，块头大的占据了很大的优势，一挤一推，这谁也抢不过，而起床慢的就错过刷牙时间直接吃早餐。刷完牙就是等待吃早餐，自律一点的病人就会开始新一天的踱步。冬天的时候侧面的椅子上照下来的朝阳可以让人感受到一丝生的希望。这时候有的病人需要抽血化验，睡眼惺忪的醒来就是针头扎下去三管血，这滋味别提有多疼了。

一间病房有五个病床，住9人左右，病床是一米的小床位。床位不够，一个紧挨着一个的床位，拼床睡是常见的事。我受不了的事是没有自己床位，挤在两个阿姨之间。因为床太小，只能两个睡一头，中间的人睡另一头，睡在两张床拼在一起的床缝之间。我后面来的没得选，就只能夹在中间闻了好久的脚臭味，三个被子挤在两张床上，连翻身都很困难。一开始护士让我挤在中间，我实在不想睡，在角落里哭了好久，半夜才被护士长拉起来安慰的说，床位不够没办法，将就一下。

除了吃饭就是睡觉，跟猪一般的生活，可以说来是很规律了。一天有三个睡觉的时间段，早上8点半到9点半、中午12点半到下午2点、晚上7点半到隔天5点半。早上10点跟下午2点半的时候有零食水果吃，这里零食水果是家里人探病的时候带来的，统一寄存着由护士每次定量发放。如果家人没有带的话，只能干巴巴的看着别人吃，而我就是那类人。看着别的病人每天有牛奶、各种饼干、各种水果吃，平时不爱吃零食的我看着都嘴馋起来，然而只能坐着眼睁睁的咽口水。

午休的时候，护士不会锁病房门，可以在大厅活动，但不允许看电视。刚开始两天看到三个老阿嫲在无声打牌，我也跟着凑上去看，皱皱巴巴的扑克被她们视为珍宝，不打的时候用皮筋捆起来，放在透明袋子。看到缺一人我就赶紧接上去，没想到时不时闻到一股味，还伴随着阵阵芳香扑鼻的放屁声。

看到有的病人有的在翻杂志，看故事书，安安静静的也不失为一种闲情逸致。如果病人脾气比较好性格好的话，可以借来翻阅下，遇到谈得来的病友还可以唠嗑唠嗑打发下这空洞百无聊赖的日子。谈谈之前的人生，聊聊遇到过的事情，结束语往往停留在“祝你早日出去”，而后是无休止的盼头，无休止的失落。

最尴尬的事莫过于洗澡了，自从懂事以来都是在私密的浴室里，而医院的洗澡简直比打仗还打仗。平常每三天洗一次澡，如果遇到大热天的话是两天洗一次澡，都是早上洗澡，如果碰到洗澡的时候就没有零食水果的时间也没有家属探视。

一批人一批人的轮流进去，十几个人挤在洗澡间，赤裸裸的光着身子抢四个淋浴的花洒，一开始的我目不斜视，不敢看别的地方，哆哆嗦嗦的，看到的除了白花花的身上的肉，根本不知道谁跟谁。只知道自己已经脸红到脖子，冬天的风吹的直起鸡皮疙瘩。

旁边是一个阿姨不停的催促着，“洗快点，到你了”，“你已经洗了五分钟了，别人还等着呢”“快点别愣着了，那里没人洗快去”。另一旁是资历老一点的阿姨在收拾脏病服，门口是护士拿着换洗的病服等着。包括等待他人洗澡完空隙的时间，机械版的抹上洗发水，香皂，冲澡，以前在家里洗澡半小时都不够的现在五分钟就被催促着出来。没有护发素的头发很长一段时间用梳子都梳不下来，每天乱的跟稻草一样的头发梳了几天就放弃了，早上起来全部扎上去不想再去碰了。

冬天时不时吹来刺骨的寒风不免觉得凄凉，单薄的病服加上自带的外套，洗完澡的头发湿漉漉的，毛巾怎么擦都是湿的，没有吹风机，也晒不到太阳。以至于后来长达一个月的感冒，又再次锁进专门的感冒人员隔离病房，很难受的是除了打喷嚏咳嗽吃喝拉撒都在里头，比单独病房差多了，只有个尿桶五六个人轮流着用。流感期间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除了平时的药，多了感冒药跟冲剂，一整天在病床上昏昏欲睡，醒来睡，吃了个饭又睡。有的病人感冒好了出来大厅活动，有的感冒了进来了，而我迟迟好不了，浑身无力，好几次医生来查房的时候我还在昏睡，有时候醒来不知道白天黑夜。

每周三早上10点是活动时间，达到一定入院时间并且情绪稳定的的可以去楼上活动室活动，通常安排15人左右，名额满了就得等下周。听说还有户外活动，是看看医院的小花园，暂时呼吸呼吸外面的空气，在小花园里散散步，因为要入院半年以上的人才能去，所以我也没去过。

活动室里有音乐室，器材室，阅览室，棋牌室。有两个乒乓球桌，音乐室放着的一般是老掉牙的歌；器材室里有跑步机，体重称，蹬腿机；阅览室里是报纸跟杂志；棋牌室里是麻将，扑克，跳棋，象棋。活动时间会遇到不同科室的人，有男病人，也有别科室的女病人。

男病人有的看着有的感觉还挺正常的感觉，有的看着不寒而栗。他们最喜欢呆在音乐室里看着视频里的女子唱歌，有的还会跟着哼，有的挥舞着双臂在呐喊。其次是棋牌室，打麻将的跟打牌的声音吵吵闹闹，仿佛跟外头的麻将馆没有什么两样，区别是穿着病服时不时提醒着这里是医院。阅览室里就比较安静了，有志愿者维持安静，翻翻过时的杂志和报纸仿佛有种没脱离社会的感觉。

有次遇上男病人拉着女病人的手，女的碰到其他人就说“这是我男人”，“我们出院就结婚”，男病人拉拉扯扯的，搂着女的肩膀，眼馋般抚摸着手臂一直不松开，要不是旁边的护士看到了拉开他们，真不到会怎么样。那个女的一头黄色波浪卷，平常经常性的扭动她那纤细的腰，虽然穿着病服，并不影响她那魅惑的眼睛跟动感的舞蹈。

最斗争的事说来居然是上厕所问题，随之而来的是一次次的便秘，人来人往盯着看搞得经常性的一星期都不想去，最后肚子胀到怀疑吃下去的东西都哪里去了。护士每天会一一询问病人是否上厕所，每每问到我的时候，经常性的被记在名单上，然后泡一壶“番泻叶”的时候，就会喊这些名单上的名字包括我去喝。一开始还有有效果的，后来就完全免疫了，每天喝也没什么效果，以至于羞耻到让资历老一点病人帮忙用上“开塞露”这东西。

回忆总是艰难的，充满了各种心酸跟苦涩，一下午陆陆续续的打字，一下子把时间线拉回来到那个不堪回首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