碾场(微小说)

  夏日的正午,太阳炙热的像一坨彤红的炭块,烤灼的林斌不敢抬头仰望天空。汗水已湿透衣背,他手攥鞭梢,无精打采地吆号一头同样无精打采的骡子。骡子披挂着绳套,拉动石磙子,悠悠地来回兜转,相随林斌三百六十幅度脚挪的小圆径,反复地转动起大圆圈儿。它腿挡里不太中用的阳物,淤黑的肤色,晒涔出晶莹的汗珠,与林斌膀胱处稠密的汗液,全属于那“赤红炭块”的造作。

这热的午天,燥热所致的汗津津,已裹遍了林斌和骡子的周身,但仍不得不反复地转圈儿。那黑绒布鞋与黑鬃毛的踢脚,偶尔隐埋麦草里头,偶尔又晃身出来,空中飘逸成细碎的弧线,瞬间又跌落麦草的头脑,遏制些麦草仰首昂身的气势。就好比大人的巴掌,捶打顽皮孩子的脑门,孩子只顺势低缓了一下头颅。待林斌和骡子的脚踢再行举起,麦草又像调皮的孩子一样,似等待大人的一轮掌印,渐渐的消失不见,就忘了伤痛,继续抬头挺胸,继续挑衅滋事,蕴含对林斌和骡子一种蹂躏践踏的蔑视与不满。唯有石磙子随后轰隆隆碾压过来,猛然伏到麦草身上,它的身板,忽而变了形状,横卧在地面,强力摧出悉悉索索的悲悯声息,威逼地无奈,只有划破穗儿包裹的外衣,破了壳儿,露出头角尖尖、体态丰盈的颗粒,藏掖到麦草的缝隙,或者躺到麦场结实的地皮上,这才乖巧老实了许多。这碾出的麦粒儿,正是林斌和骡子今天最希望的结果。  

碾场是失望与希望对立冲突的过程。从种子发芽催生出禾苗,开花接穗,乳白色的浆汁,奶稀样紧靠日头的烤晒,渐渐焖干水分,麦穗儿变得饱满殷实。这个夏天,枝叶儿浓浓地翠密,主干昂扬挺拔的气势,耀入庄稼汉的眼眸。可再晃上一半个月份,就一下子演变为暗黄衰老、萎靡不振。被人们果决地开镰收割,陷害了性命。这可想而知,穗儿在枝桠的身怀里,相依相伴,历经数个月份,风吹雨打,日光晒照,母子般的情谊,深深造就。但今天,却遭遇石磙子的挤兑碾压,麦粒儿成为脱离母体的“弃婴”。这阵阵的痛楚,难舍难分的情结,它能不悲伤吗?而林斌又一大早扯开了麦垛,洋洋洒洒铺满全场的麦秆儿,专为了为它,已研磨了四个多小时,目的是下午能遇上强劲的风头,举起木叉、铣朳,将麦草和碎屑,跟麦粒严格区分开来。那干爽的麦粒,三番五次地倒腾整洁后,让辛勤的骡子,做最后一次辛劳,夕阳快到来前,装入麻袋,驮回家,填补空瘪的粮仓。这样子,今天重头的事儿,就算林斌和骡子办理完结了。总之,麦草被碾压的悲悯哀伤,林斌和骡子辛苦付出的力劲儿,各自的创伤点、各自的期望点,非常不同,可无情地又交织凝聚到一块,构成了一对难解难分的纷繁矛盾体。  

碾场期间,骡子的屁股眼儿,实在把持不住,滚圆的粪蛋,已抛洒两回。撒尿的“物件”,挺直起来,既黒又粗,射出暗黄的液体,流入麦秆的腰背,达有三次之多。林斌的婆娘,眼见撒尿的“物件”,噗嗤噗嗤,它一举一动一串尿,这眼仁的光辉,连忙递到自家男人身上,尽管大热的午天,她没有俩下对比的心思,但还是对林斌怀有隐隐地满意、隐隐地兴奋。骡子撒尿是生理现象,和她撒尿是一样一样的,她不仅无从干涉,反而对那个“物件”,频生一番怜惜、一番感慨来。大概因它不能生养,心底于是同情、于是可惜,毕竟少了些许的功能。直到那“物件”软降耷拉下来,她才稍有所心定、稍有所收敛,不再胡思乱想了。下意识将精力移转到骡子的“粪门”上。“粪门”起初蹩放的臭气,骡子尾巴的缕直僵硬,她早早悟解到了,急拿一只箩筐,捧到近处,屁股丰圆的一拧一拧,相跟到一拧一拧那骡子丰圆的屁股后面,承接她早晚间喂填的口食,消化到大肠里,迸出的粪蛋儿,任由它们乖乖落入粪筐当中。她一点不嫌臊、不嫌臭,很是醉心痴迷的样子,显现了农妇的一种纯朴。  

林斌尿憋时,慌忙撇下缰绳和鞭梢,瞧瞧周围没有闲逛的人,快步跑向场边的矮墙根边,打开裤门,牵出自己的“阳物”,刺射出与骡子一样的黄尿。这一半的尿液,斜插到地面浮土上,溅起的泥浆,“做客”他的鞋帮、鞋面、裤脚儿上头;而一半的尿液,径直刺向夯筑的土墙身体,穿开蜂窝状的“土眼”,冒出湿漉漉的水串儿,顺墙垂直流淌而下,待林斌要“收兵回营”,系好裤袋和裤门的纽扣,转身将离开时,阳光已悄无声息地迅疾烤干他一度“放纵”的角域,除留下几窝“弹痕”外,那矮矮的土墙,立马恢复了原有的干涩。  

林斌撒尿的当间,骡子是不愿与他做同一件事儿的。也许这是摄入食物水份,质与量的差异,泌尿系统的差异,劳动强度的差异。所以,想不到一起,就弄不到一块。此刻,骡子情愿要么独自拉着石磙子自由地旋转,要么停顿下来,喘口气,歇歇脚,吃一吃新鲜脆生的麦粒,抢在林斌和他女人的前头,优先品味品味鲜麦的浓郁芳香。不然,它心底有诸多地不平衡。一则沉重苦累的活节,一年到头,负荷的过于繁重,没有“劳动法”规定的节假日,去休息酣睡几天,悠闲悠闲;世间也没有相应的维权机构,保护它的歇息权;因它是畜生,不在“劳动法”的保障范围之内。所以只得蒙头干活,风雨无阻,长年累月。这何时何地才能是个头呀?男主人的颐指气使、态度蛮狠,它只能隐忍而默不作声罢了。原因是女主人能频频光顾它的“寒舍”,言语间嘘寒问暖的;她粗糙的手臂,偶尔抚摸、偶尔清洁它的脊背、它的鬃毛、它的下腹部;一早一晚两顿饲料、凉水,喂它吃、喂它喝。因此,报恩的心,一直萦绕住它,纠结着它。故打消了独自离开这家的念头。毕竟林斌无情,他女人还有情有义嘛。二则自己既已无法传承后代,省吃俭用,又有何意义呢?还是得自我观照、自我保护、自我求生,这就是命里注定要独自担当的。做牲畜,那是天命,无法抗拒、无法改变,得服帖命运。更何况它本身,与能生养的牲口,还有区别,无子无孙的,没必要保留一份财产,留给后代,靠它们赡养......。当寂寞的长夜掩来,女主人侍弄完操心它的活节儿,关闭住“寒舍”的门板,晃身回她的住屋,在那宽畅的炕头,脱衣相拥林斌时,他们的灯光亮闪着,他们的心情亮闪着,而自己却憋屈阴暗的圈棚,未得陪伴,未得照料,委实羡慕这人活的世界,硬生生爆发一番眼馋、一番妒意。今天,若不是女主人麦场上跟前跟后、殷勤倍至地操心,也许它会再懒散一点,再迟缓一点,叫林斌干着急、干瞪眼。它根本不惧他的鞭打。哎,还是“不看僧面看佛面”,毕竟人家俩口子,要靠这新鲜的麦粒,吃到明年的夏初。 

林斌撒尿的空间,他女人是不屑揽他吆号骡子的活计的,自个拿起挑叉,抖一抖麦草,让麦粒沉淀到场地上面,粗糟的秸秆,浮到麦粒上头,捣鼓出粗细分明、上下分明的层次;再叫这勤恳的骡子,拖动石磙子,继续碾压那些不离不弃麦穗身上倔犟的颗粒。

林斌撒完第四泡尿,拾起鞭干,吆喝骡子要放开脚步时,已接近午后的一点多钟啦。肚皮因大清早草草喝得罐罐茶、咽得两三口馍馍,猛然咕咚咕咚“敲锣打鼓”。可女人围拢骡子的周围,干这干那,粪筐使了,木叉、木铣也使了,弓着腰没完没了地干,似乎淡忘了自己的午饭,把男人的饥饿,早抛之于脑后。他心里陡生出一番不满。只见她肥硕的屁股奶子,忽闪翘动的厉害,分分合合的,乳沟的汗水,从暴突的脖颈,流淌到前胸,又漫向她的下腹部。反正粗看,裤裆已湿陷乱成一片。他瞧后既心疼又来气,思忖这女人对待孩儿、对待骡子,精细呵护的无可挑剔;只是待他,马虎些、被动些、粗糙些。于是,大热的天气,口出一句:“嘴燥起火,肚瘪溜饭,骡子身边老黏什么;场我碾,快回家提水做饭去;我的舌头、我的胃,燥得实在不行了”。女人瞟了一眼骡子、瞟了一眼自家男人,戏言道:“你们两个等着,我回家做饭,做好了,提来喂......”。说罢,掉转头,晃扭屁股走了。骡子和林斌听到她的话语,都默不作声。唯独石磙子碾压翻转的速度,比对先前,分明加快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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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4-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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