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       婆

大婆是我老屋对面的老邻家。在我童年的记忆里大婆是三寸金莲，时常拄着一根拐杖，盘着发髻，大大的耳轮上缀着一对银耳环。她人白白胖胖的，没事时经常盘着腿坐在自家门前的青石墩上，凡是从门前经过的人她都主动打招呼，人很和善。不管是穷人也罢，富人也罢，她都是一视同仁，对此我深有体会。二十世纪八九十年代，当时我家情况不太好，我们兄弟姐妹常受新邻居同龄孩子的欺负，有些大人也给我家白眼。大婆就不一样，她对我们很是亲切，每每见到我的父母和我们兄弟姐妹几个，没等我们发话，她就热情地和我们打招呼，“xx（我爸的名字），你干啥去！”“ xx（我妈的名字），你从地里才回来！”“看你俩口勤快地，几个孩子跟你们一样！”见到有孩子欺负我们时，她就吆喝训斥那些小兔崽子，绝不留情。在我的记忆里大婆是一位慈祥的老人，我们爱她，父母也尊敬她。父母亲经常说：“大婆那人胜过亲戚！”“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父母亲没忘记大婆对我们的好，我们家每每有好吃的东西都要给大婆送一份：母亲酿的醋、秋天摘的枣、腊月二十三杀猪煮的肉。“远亲不如近邻”，更何况我的有些亲戚不是远亲，对我们也不好，这样的亲戚就更不及大婆这样的近邻了。人活着要有尊严，其实穷人对这一点是很敏感的，一个富人对一个穷人以礼相待，那么这个穷一点儿的人是很感激的。

听父辈人讲，大婆年轻时是一个很厉害的女人。她的婆家在旧社会是大地主，全家人口众多，家内是她主事，家外是丈夫主事。不幸的是在她三十几岁时丈夫英年早逝，留下四个孩子，丧夫之痛没有击垮她，她没有改嫁，凭借她“王熙凤式”的管理才能，硬是把这个家支撑了下来，把四个孩子抚养成人，相继成家立业，娶妻生子，事业有成。大儿子满腹经纶，说话引经据典，风趣幽默，在村上当会计、大队长多年，打得一手好算盘，狮子滚绣球、九国坑啷，动作娴熟，他给我们那些小孩经常表演。表演开始了，只见他一只手抓起算盘，用力一甩，算盘上的上珠和下珠各就各位，接下来，他把算盘往桌子上一放，只见他右手的五个手指在算盘上来回拨动，动作之敏捷、娴熟令人叹为观止，你只能听见算珠在算盘上磕碰发出连续不断清脆的响声。父亲是很佩服他的，曾经极力要求我拜在他的门下学习打算盘。由于我的愚笨，这件事就搁浅了。老二青年从军，晋升为营级干部时转业到地方上，当了镇长，最后当了局长。老三从事金融行业，最后当了银行行长。他们对老人都十分的孝敬，今天这个儿子把母亲接去小住几天，明天那个儿子接去小住几天，大婆家门前时常停放着小车。大婆是和小儿子过的。小儿子当时在我们村也算得上是一个有本事的人，在当地的石场当厂长，家庭情况当然好，对老人也好。时常给自己的母亲改善生活和买衣服，只要母亲要的他从没拒绝过；在空闲时间也经常陪母亲聊天。在春天的午后，在夏天的傍晚，我经常见到大婆盘着腿坐在铺有垫子的青石墩上，小儿子坐在她旁边的小凳子上，母子俩人坐在一起唠嗑，有时候大儿子也加入进来（他们挨门住着），时不时能听到他们开怀大笑的声音。其中大婆的笑声最响。大婆是一个很幽默的人，这一点我记忆犹新，她的几个儿子也是，他们和人聊天，经常把周围人逗得捧腹大笑。这一定是得了大婆的遗传。在中国传统文化里，父母亲与儿女的关系永远是“正襟危坐”，显得很严肃，而像大婆母子这样，两辈人关系这么随和、融洽实属罕见，令人羡慕。

在我们还住在老屋时，大婆去世了，终年八十多岁，去世前没受一点儿病痛的折磨。这也许是大婆生前修来的福。在缺少文化的农村，一个不识字的妇女青年丧夫，独立支撑一个大家庭，并且成功抚养了四个儿子，在她老年与儿女关系融洽，晚辈孝敬备至，对邻里乡亲一视同仁，尽显慈祥。

大婆堪称妇女之楷模！

（樊军团，笔名：雨花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