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父亲走的太匆忙

从住院到离世，不到三个月。父亲就这样匆匆地走了，至今已有18年了。

在撒手人寰前，终于见了孙，这也算父亲能带走的唯一的安慰。

父亲死于髋骨骨裂。这其实是一个意外。

2002年10月的一个周末，妻子放假带着五个月大的儿子回家 ，父亲乐呵呵地张罗着晚饭。饭后，父亲怕影响妻子休息，便放弃他喜爱的电视剧，早早地回自己的房中了。为了驱赶阁楼上的老鼠，他站到房中麦堆上，不幸滑倒，跌在水泥地面上，就再也起不来了。

第二天上课期间，我才接到电话，才知晓发生的一切，而此时，父亲已经被舅舅送到了人民医院。拍照后，医生说是髋关节处骨裂，需住院治疗。父亲无奈，只好住下。医院采取的是膝盖穿孔牵引法，即在膝盖上部钻孔，穿一根钢筋，用绳子系在钢筋两头，绳子上捆绑四块红砖，吊在脚那头的床档上。当时我就质疑这种方法， 医生说这是从日本引进的最先进的方法，我无语。从此，父亲便像一个囚徒被困在床上，不得自由。

为了节约治疗费，一星期后，父亲坚决要求出院到妹妹的诊所调养。大约过了两个月，父亲身体出现了严重衰弱症状，说话有气无力，常常便秘，饭量锐减，面黄肌瘦，精神状态大不如从前。

医生说，非得牵引治疗三个月才能拆钢筋，但父亲可能是受不了了，三番五次催促我把他送到医院拆钢筋，并威胁说，再这样耗下去他会自己作个了断。我拗不过，只好送他回医院拆了钢筋。没想到，这是他病情恶化的转折点。回到妹妹诊所两天后，他开始出现高烧症状，虽经点滴治疗却不见好转。

有一天，他居然跟我说，腿痛得受不了了。我大为震惊。父亲是当兵出身，几年的军旅生涯，锤炼了他顽强的个性和钢铁般的意志，有着流血流汗不流泪的信念。在生活中，他遭遇任何打击和挫折，从来都不吭一声，从来都不会屈服。自从来武穴住院那天起，我就一直没见他呻吟一声，尽管骨裂和后来膝盖穿孔都是钻心的剧痛。然而，这次，一向坚强的父亲居然叫痛了！我当时是无能为力的，我和妹夫无法减轻他的痛苦。这事在我心头留下了阴影，我开始担心起来。

见我们担心起来，他又故作镇定地说，没大碍，挺一挺就过去了。但我分明听出，他声音的沙哑和微弱。

事情的发展证明我的担心绝不是多余的。父亲连续多天高烧不退，打点滴已经无济于事，人越来越虚弱了。我提议，送他到医院，他不肯，说在妹妹的诊所里一样可以打针。他就这牛脾气，固执，认准了，谁也拗不过他。我心里其实很清楚，他是舍不得昂贵的住院费！

终于，我还是等来了坏消息。

有一天上课时，我接到妹夫的电话，一种不祥感顿时笼上心头。妹夫说，你赶紧来一下，便不再多说。待我忐忑不安地赶到诊所时，父亲已经没了心跳，面色蜡黄，已经没有活力，但保留着痛苦的痕迹。

妹夫说，他早上来上班时，父亲说脚痛得厉害，他就帮父亲按摩了一下，没想到父亲居然痛晕厥了。他赶紧进行抢救，父亲醒了，却已是汗流如雨，衣服和床单全部湿透。他见父亲醒来，悬着的心也就放松下来，并对父亲进行嘱咐和安慰，随后便到屋外洗手。没想到，等他进来时，父亲又闭上了双眼，他立即再次抢救，掐人中，压胸，各种措施都用尽，只是已无回天之力。

父亲就永远地走了，而没有见到他一双儿女最后一面。

多年来，父亲的离世以指是我心头挥之不去的阴影，如果是在今天，如果我能软化他的顽固不让人他离开医院，也许……还能说什么呢？一切都已无法挽回，命苦的他，终究没有享福的命啊！撇开对父亲的哀思和愧疚，我所能做的，就是善待还健在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