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晚霞满天，你陪我看细水长流

我发现老公在用我的旧牙杯刷牙，就问他：“我明明给每个人都买了一个新的牙杯，你为什么还要用我这个旧的？”老公乐呵呵地说：“我不知道哪个是我的。”我指着那个写有“挣钱的”字样的说：“这个是你的。”老公依旧笑着说：“我不敢用呀，我也没挣过钱呀，这些年都没挣过钱。”心忽然柔软，轻轻抱住这个属于我的男人。

我和老公是大学同学，一毕业就回老家结了婚。结婚对于我来说，就是可以每天和他在一起了。送亲的弟弟哭着问我：“大姐，你上他家来过吗？”我说：“来过呀。”弟弟大吼：“你瞎呀！”不怪弟弟发火，老公的家实在是太穷了，破旧的三间土坯房，扣了灰白的水泥瓦，黄土打的院墙，一头骡子是家里最值钱的东西，为了供老公上学还欠了一大堆外债。婚礼结束后，送亲的人要回去了，全部的人都在偷偷抹眼泪（包括我的舅舅和叔叔）老公也跟着掉泪。后来，他跟我说看家大家都在流泪，他觉得委屈我了，对不起我。

婚后我在堂姐的店里帮忙，十天半个月能回一次家。每一次要走的时候婆婆都掉眼泪，索性就不去了。我想等找到稳定的工作再要孩子，老公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婆婆也没催我，只是每每看到别人家的小孩子，就那么直勾勾地看，人家都走得没影了，她还在看。我妥协了，一年后有了儿子。我就开始了做饭、带孩子的生活。

那段日子，最开心的是到了秋天跟老公一起赶着骡子车去卖萝卜。每天四五点钟开始拔萝卜，十点多装车，一个摊位、一个摊位地转，一个等级、一等级地筛选，卖完萝卜往回走就已经晚上八九点了。那时候乡下的夜晚，没有光污染，繁星满天，我和老公躺在车上，任由骡子按着它自己的节奏往前走。老公总是会高歌一曲，引得看瓜人的狗大声吠叫，我俩笑作一团。那时候真没觉得苦。

生活不会总是甜蜜的。忽然有一天，我清楚地记得是四月二十八号，我发现，六年了，日子一点改变都没有，仿佛一眼就能望到头。曾多次跟老公提起过不能这样过下去，他依然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当然也没有行动。看看婆婆，多年以后我会变得和她一样，我的人生不能这样过！就这样我执意带着四岁的儿子离开了家。

我一个人带着孩子，在小县城里四处打工，干过各种各样的工作。那时候公公掌握财政大权，家里欠的债已经还完了，他依然不会给我钱，我知道他是想用这种办法逼我回去，偏偏我是不个服输的。

儿子幼儿园每个月要交钱，我们两个人要吃要喝，我赚的那点钱根本是杯水车薪，只能东拼西凑，四处举债。到了秋天，老公会用他农闲时在工地做小工攒下的钱帮我还债，也就三千块钱左右，现在想想真不算个事儿，那时候是一笔巨款。还完债手里又没有钱了，就这样还了旧债借新债。我常常在想当时如果没有父母和亲戚的帮衬，我现在会是什么样子。

那会儿每年都要搬一次家，由于房租上涨，越搬条件越差，最惨的一次，我回家过年回来，天花板的四个角都结了厚厚的冰。公公是个守旧的人，他认为儿子就得守在父母身边。每次老公来看我，不能超过三天，超过三天公公肯定会打电话要老公回去。就这样隔着一百多公里，我们过着牛郎织女的日子，我们开始了无休止的争吵，电话里吵，见了面还吵。

一天晚上下着雨，街角的音像店里传来唱诵《大悲咒》的声音，我蹲下来抱紧自己，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这日子我看不到一点希望，我给老公打电话，我要离婚！

第二天老公来了，我把老公的衣服打包放在出租屋的门口，坚决要离婚，老公不同意。我对他说：“要么离婚，要么我死。”当时心里确实是这么想的，真的是绝望了。老公同意了。后来他告诉我他本来是宁死不想离婚的，但是他太知道我的脾气了，跟着他一天好日子没过，不能让我因为他真有个三长两短。

让我没想到的是办完手续后，很多亲戚都来看我、劝我。当初强烈反对我嫁给老公的母亲，哭得死去活来。看看我深爱过的男人、看看年幼的孩子、看看哭成泪人的母亲，最终在众人的劝说下我开始动摇了。两周后，又把离婚证换回了结婚证。中国式婚姻，结婚不是两个人的事，离婚也不是。

老公攒了一些钱，又找亲戚借了一些，凑够了首付，二零一四年的秋天，在我喜欢的小区买了一套小两居。当时他开心地叫我一起去看房子，我不想去，对于我来说有个地方住就行了。老公执意要我去，他说：“这辈子，这套房子就打发你了。”后来的装修、买家俱全是老公一个人弄的，我是拎包入住。

其实，我想对老公说：“老公，这些年你辛苦了，又要上班又要打理田地，如果没有你的支持我撑不到现在。别再说你没赚到钱，我不羡慕别人的豪宅，有个能睡觉的地方就行了，我也不羡慕别人的名车，我习惯了挤公交。白手起家，我们量力而行。等我们老了，就回老家去，晚霞满天的时候，你陪我看细水长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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