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静的古村

山朝上，溪朝下，山脚溪腰有古村。在六月的阴雨天，古村绵延着三里雨势，枯守着简洁的高度。旧巷盘根错节，老檐勾连云雨，偶尔有几张叶飘过，偶尔有一群鸟飞过。苍郁的山坡饱蘸阴润的溪水，用灵巧的针脚缝纫出古村蓬勃的细节。和古村站在一起，就是和清明质朴站在一起。

小溪绕着山脚流下来，在夕阳下像一条银色的腰带。风起了，牛归了，絮絮的炊烟开始弯弯曲曲地飘向天空。槐树过去是石井，石井过去是老屋，老屋的外边有青苔的味道，老屋的里边有稻米的香气。一切还是那么平静，只有村外的蓬蓬荒草摇摆着昨天的风情--

一条清澈的溪流环抱着古村，散发的流水在阴郁的光线下潺潺有声。慢慢走进古村，老屋，旧井，碧树，青苔，一片黝暗里闪着一些翠翠的光影，不时有几只灰褐色的鸟雀匆匆飞过。细雨落了，炊烟起了，站在古村就像站在一个久远的年代。

江南古村总被水环抱着，或湖或河，成色成景。没有湖河，古村便不会灵动秀美。前后是水，左右是水，傍水而歇，依水而居。更有那小船点缀水中逶迤前行，与静静的树丛、静静的老屋，构成了一幅动静分明的水彩画。

溪水潺潺，竹风簌簌，炊烟袅袅，鸡鸣嘶嘶，一个多么亲切的早晨！沿着村子青砖路，在一家又一家院落走走停停，注视院前老树旧花，抚摸大门铜环锈绿，信手拈来的都是前世故事。走在这个安静的小村，脚步会慢下来，时光会慢下来。照例没有太阳，天色阴沉却很清晰。我站在村口，远处传来溪水声和鸟叫声，旁边的竹林透过薄雾泛着青色的光。在这个能触摸到云朵的小山村，一切都是湿漉漉的，包括山水，包括花树，包括鸟虫，也包括在地头啄米的那只有着血红鸡冠的小母鸡。

十来户人家的小村动静不大。走在挂着露珠的小路边，可听见早起竹排顺溪而下的水流声，池塘旁此起彼伏的蛙鸣声，鸡窝里小鸡崽们不耐烦的争吵声，甚至还可听见不远处的老屋旧门关上的吱呀声。这些细细小小的声音，点缀着一个庞大而空旷的凌晨。此地小村有小声，此刻月落倒无声。

像一幅极其复杂的篆刻，上面还漾着几许浅浅的月光。小巷，老屋，斑驳的树木，阴暗的水流。血红灯笼点缀于黑色深夜，组合着有限的悲喜，排列着无数的传说。背后的山在泼墨，眼前的溪在飞雪，最初的模样一定就是最美的模样。看吧，从繁写一直到简写，骨骼依然清奇，光阴早已穿越。

在那个古村，我放下了所有的欲求。樱花像雪一样堆在我的眼前，清新，淡雅，有一点点脱俗之气。天上有新月，地上有旧溪，左边是排排老屋，右边是深深目光。在水墨古村的卷轴里，我不断摊开自己，摊开一个歌者的声音，摊开一个归者的魂魄。

没有月亮的古村，绿叶挨着绿叶，黑影接着黑影。时间被板结于这里，那屋，那树，充满了斑驳与沉寂，只有暗色的溪流泛出细细碎碎的微茫。古村不再飞花生香，停滞里生长出荒芜，一片枯的荒芜，一片黑的荒芜。浓酽的苍茫还在不停翻涌，我在这个夜里艰难摆渡，朝着过去的薄梦，朝着未来的晨曦。

那里的月光很斜，那里的流水很慢。檐瓦下的门户，石缝内的青苔，时时处处露出了静谧。我带着影子从都市来，去往空荡的夜色，去往空闲的小巷。安静属于当下也属于遥远，安静的古村告诉我匆忙人生的真相。在村里转来转去，我听见了花与鸟之间的暗语，我懂得了安静亦是清零--

我知道我早晚得离开。那些小桥流水，旧巷老屋，粉墙黛瓦，还有斑驳月影里的茂林修竹，都将成为一个永不复返的记忆。我在抚摸古村的夜色，却放不下迷人的葱绿、嫣红、嫩黄和炫紫。挑开那条小溪最沉静的涟漪，想起有人还说过遗忘也是生活的另一种方式。终于我越走越远，离那些景象，离那座古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