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木人间*我养过一株野天葵

#心晴计划#

最近，我家来客，都稀罕柜子上摆的酒坛子，夸我会买花瓶。

事实是这样的。那天我走过一片梧桐树林，见到几户人家。

门前花影摇曳，扁豆、丝瓜绕墙，紫黄两色花交相辉映，蓬勃而质朴，开出满墙的欢愉与馨香。

第一户人家门前，两男子在梧桐树下聊天，一个悠然地抽烟说话，另一个慢慢悠悠地往钢丝绳上晾衣服。

我看到门前粉豆花丛有一歪倒的酒壶，是我心怡很久的陶罐，复古敦实，我家有把天葵枯枝，住进去定般配且唯美。

我向晾衣服的男子讨要个塑料袋，把酒坛子提回家，用碱水清洗半天。

我用写诗的心情，把天葵枝插进朴拙的旧罐。

幽深发亮的绛紫色陶罐，稳妥地捧着几枝清瘦的天葵，小鸟依人，情意绵绵，如相爱的人偎依呢喃。

废弃无用的酒坛子，转身有了生命，有了存在的价值，文艺起来。枯萎的天葵，一身素白，种子落了，种壳还在，形如小花，娟秀俏丽，似小雪花缀枝，花枝绰约，风韵犹存，有了称心的家。

空坛子，老天葵，曾隔万水千山，一程又一程的弯弯路途。奇迹相遇，静默拥抱，立成一幅画，有了诗和景。

这几枝老去的天葵，是我养过的草。

前年的仲春。

路过麦冬丛，无意间瞥到，麦冬丛海棠花树下，有星星掉到深绿的草丛，碎白的光，一闪一闪，迷死人。我跳进葱郁的麦冬丛，凑近看，是一种植物，细枝，细花，细梗，微张着极小的白花。她的花梗微长，至细，若好友杜小妩头像上耳际的玉坠子，晃来晃去，灵动自然，透着媚，让人陶醉浮想。

以后，我每次路过这里，都低眉瞅瞅小可爱。小白花从来都是半开半闭，一副“半喜还半悲，欲去又依依。”欲言又止，楚楚动人。

我已经深爱上这小家伙。

待其花开败，我忍不住，拔一侧枝。放白纸上看半天，白纸上落了不少极小的黑种子，每粒种子都在做着开花的梦。发现，叶，背紫面绿，叶形精致如花。叶背，莹莹的紫，勾魂动魄，倘若做件这样紫的旗袍，一定持重优雅，不乏薰衣草浪漫的诗意，我简直痴迷了，像爱上一个人。根，是一枚椭圆形的黑色颗粒，饱满水灵，吐出泥土和植物的香气。

我把它栽在紫花地丁的盆中，种子撒在窗下的土地，再慢慢去了解它的故事。

夏天，它没动静，可能是休眠期，我相信那黑色根块的生命力。

秋天。

我注意时，它已长成一团肥枝嫩叶，快要把紫花地丁挤没了呢。再看窗下，也出芽了，还有麦冬丛它的母亲也青春焕发。它把秋长成春天的模样。

我拍了图发植物群里，得知它学名叫天葵，又叫夏无踪，千年老鼠屎等等。

原来这小家伙，名气不小，也是很著名的草药。

起初不喜欢天葵这名字，玲珑曼妙的植物，有这么大的名字，失去美感。阅资料知，天葵“天”指野生，天然，其叶嫩滑如葵。好喜欢这个“天”，野味之美。

有文曰：“葵”也有“揆”意，测度之意。春时开花，初夏即枯，秋是复茁，凌冬不萎。犹测度四季天时之标杆，故有此名。

古人云∶唯菟葵燕麦，动摇春风者是也。“菟葵”即“天葵”。

原来，我家盆中不起眼的小草，也是从古诗词中走来的。

我敬畏，疼爱小天葵。

一个冬天，绿着，紫着，从不知冬。

抽茎，发叶，爆盆，紫花地丁从它重围的紫绿里露出一二片叶子，提醒我它的存在，偶尔伸出细长的花梗，挑一朵紫蝶样的花，安抚我不安的心。原来，紫花地丁需要控制叶子的徒长，才能忘记季节不断开花，天葵的入侵有利于紫花地丁的成长。它们彼此取其利避其弊，长出自己最美的样子。看来，我是把天葵栽对地方了。

盆中天葵，梳枝横逸斜出，朵朵小白花，俊如白梅，小风铃样晃悠，绰绰约约，叮当声声，真是美得不行。

经过观察，发现天葵在清寂素静的夜，浴着月光，对着星子，吹着清风，花瓣温柔舒展，舒展……

多像年少时的我呀，年少时的我多像天葵小花呀。那时内向，不爱言语，村上人都说我老实。谁知我内心也有涟漪。只晚上，在自己的闺房，打开日记本，一点一滴记录一天中看到的想到的，对着日记本倾诉完，把日记本藏起来，谁也看不到。也有时，黑夜躲在屋里，试穿平时不敢穿出去的衣服，孤芳自赏一番。

暗夜的天葵花，更姿态纷呈，轻盈而俊俏。

天葵在我家很好，我却心存愧疚，它该生在野外，拥有阳光雨露，星月风雪的洗礼，自由地开花结籽。更可悲啊，小区里打草药，天葵的母亲，在盛花期，老去。

我以为，这株天葵，会一直在我家居住。没想到，今秋，紫花地丁爆盆，天葵没见影子。也许我换土时，把它的根清理，也可能它有成活期限，寿终。

天葵老枝，如花，美，古朴而持久。

却都说坛子好看，若无天葵枝，坛子躺在粉豆花下是垃圾。

在附近，我再也寻不到活着的野天葵了。

土地于草木，也不可信了。

这是草木的隐痛，也是我的隐痛，爱着，无力保护它。

这个秋天，我失恋了，思念一株野天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