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我的外奶

外奶离开我们二十一年了，但她的音容笑貌一直深深地珍藏在我的心底。每每念及外奶的好，总是眼中有泪。

外奶娘家姓王，因外爹在家族中排行第四，且为人善良，时人尊称“四奶奶”。

外奶是极心慈善良的人，远亲近邻，无论是谁，有了困难上门求助，无不尽力救济。上世纪困难时期，家家生活困顿，因外爹精明、能吃苦，做点小买卖，光景较寻常人家稍好些。尽管如此，每年总还有青黄不接的时候。每有断炊的亲戚上门，外奶总是尽力款待，走时再偷偷接济点粮食、山竽干之类的。对此外爹颇有微词，毕竟谁家都不容易，接济的粮食都是从牙缝里省出来的。

我们三姐弟是轮流在外奶家长大的。先是姐姐，然后是我，直到四、五岁才被父母接回家，再后来是弟弟。我童年记忆中印象最深的人是外奶，对父母的记忆则是少且模糊的。多年后和儿子谈起他童年的往事，儿子说，小时候记忆中只有他的外婆，对我和他妈妈没什么印象。我心头一颤，既感到愧对儿子，也感到庆幸，儿子的童年和我一样，因为有外婆的精心呵护，没有因为父母不在身边而缺少爱。我对儿子说，长大后要好好报答的外婆的恩情。但我却再也没有机会报答我的外奶了。

小时候在外奶身边是幸福的、快乐的。外奶会为我们做烙饼，有馅的、没馅的。外奶问我吃有馅的还是没馅的，我说有馅的我吃，沒馅的我也吃。外奶听了，慈祥地笑了。

青黄不接时，外奶到麦田割了些还没有变黄的麦穗，在火上烤熟，搓去麦芒、麦壳，把烤熟的麦粒在石磨上碾成虫子形状，称为“麦虫”，清香可口，很有嚼劲，现在想起来，还感觉口有余香。在那样困难的年代，许多同龄的孩子吃不饱饭，而我在外奶的羽翼下幸福快乐地成长，吃到了许多美食：用线把豌豆荚串起来煮着吃；晚上跟舅舅去瓜田看瓜，吃得撑到肚子疼；偶尔生产队放电影在外奶家做饭时，还可以开开洋荤。

最快乐的时光是午后，外奶多半是在纺线，就是把一根筷子的一头固定在一个类似象棋子的椭圆形木块上，做成纺线的工具——线陀螺，把棉花拧成细线，绕在线陀螺杆上，拧动线陀螺纺线。我便依偎在外奶腿边，缠着她给我讲故事。依稀记得有孟姜女哭长城、秦始皇赶山填海、夏德海（下得海）等故事，长大后一直想再听听外奶讲的故事，但未能如愿，现在己是永远的遗憾了。

外奶是极辛劳的人，除了忙农活外，还做豆腐、豆芽卖。泡豆子、磨豆浆、用纱布过浆、烧浆、点卤、压板，每天忙碌到深夜，天还没亮就起床收拾豆腐挑子，让外爹挑着走村串户去叫卖。我经常睡眼朦胧地被叫起来喝豆芽汤、吃豆腐脑。我有次讨好地说，这么多豆腐，够卖几天的。惹得大家哄堂大笑。

外奶是极宽厚的人，从未见她和人有过口角，气极了，只会骂一句“害蛤蟆的”，意为害身上长小疙瘩的毛病。外奶对我们只有倾心付出，不求丝毫回报，是极少的能包容我们过失和不是的人。无论族人、亲戚，还是生产队里的人有矛盾，总喜欢找外奶倾诉，请外奶调解，按他们的话说，四奶奶最公道，她的话我们听。

突然一天，恶噩传来，我当时脑子一片空白，想到今后再也见不到外奶了，而立之年的我，哽咽不能自抑，当众失声痛哭。此生再也没有报答外奶大恩万一的机会了。刚工作那几年，先是为弟弟开店欠了外债，接着是为姐姐买房借了高利贷，有次送外甥回家，买了回程票后，用仅剩的10元钱给孩子买了罐八宝粥。经济上的捉襟见肘，也没能多尽点考心，现在想来满是悔恨和隐隐的心痛。

多少次梦里家族聚会，远远地看见外奶象从前那样为我们忙碌着。但我却能清醒地意识到这是在梦里，梦醒时外奶就会离去。为留住外奶，我想牵着外奶的衣角，象小时候那样。但从来都未能靠近外奶，她只是远远地慈祥的看着我们。惊醒后，泪水己沾湿了枕巾。

外奶，您在天堂还好吗，我相信您一定过得很好，因为好人有好报，您是好人！

注：我们老家称呼外婆为“外奶”、外公为“外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