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童年时赶海的日子：白天挖蛤蜊，晚上推雀雀

我们村就在养马岛对面的海边上。我12岁那年，“文革”开始了，学校里整天闹哄哄的，我就回村参加劳动了。

那时候，我们村四个生产小队，每个队都安排几名妇女劳力赶小海，主要是挖蛤蜊和推“雀雀”，统一上交到副业队，按照重量记工分，多劳多得。这在当时是村里的一项副业，由副业队长安排人推到集市或串乡卖掉。记得蛤蜊每斤3分钱或5分钱，最多能卖到8分钱。

从那时开始，我就随着妈妈常年在海滩上转，练就了一身赶小海的好本事。我虽然是个丫头片子，可不论是挖蛤蜊还是推“雀雀”或推螃蟹，多棒的男劳力我都敢和他较量，是村里人公认的一把好手。

早些年，从小鱼鸟河入海口到养马岛大桥，这几里路的滩涂都属我们村管辖。这一片滩涂的海产品特别丰富，村里常年安排专人看海，严禁个人赶小海。

每次到海上去挖蛤蜊的时候，我们都是每人挑着两个条编大柴篓子，带着一种短把的弯铲子（牟平话叫提子）。蛤蜊滩都在靠近港渠（养马岛前航道）边上，那片滩涂上的蛤蜊眼密密麻麻，我只需瞄上一眼，就知道里面的蛤蜊是大还是小。

这完全是凭着眼精手快的营生，一个快手硬是比三两个笨手笨脚的强得多。

那些蛤蜊，牟平人通常叫“布蛤”，一个个黑黢黢的乒乓球大小，十几个就能称上一斤。一潮下来，一般的妇女都能挖上二三十斤，我每次最少能挖四五十斤，最多一潮挖了80多斤。当年，这个记录在村里一直没人打破。

退大潮的时候，还能在港渠边上踩到大花蛤，三两个就能称一斤，单个一斤多重的也不是什么稀罕物。

白天挖蛤蜊，晚上推雀雀。

“雀雀”是牟平这边的叫法，指的是一种长锥形的小海螺，最大也不过3厘米，大约因形似雀嘴而得名。也有叫作海锥或海瓜子的，其学名蟹守螺反倒很少有人知道。

雀雀味道鲜美，价格便宜，很有销路，村里就把推雀雀也当作一个创收的小项目。

推雀雀的工具是一张弓形小网，前端类似簸箕口，作业时由一个人握着网杆推着走。

雀雀多集中在滩涂铺满海苔的地方，白天一个看不见，到了晚上就不知从哪里钻出来了，密密麻麻地趴在海苔上。

推雀雀通常是两个人为一组，一个人负责推，另一个人负责清洗。每次到了作业的地段，先用铁锨挖一个约两米见方的深水坑，放进一个类似米筛子的雀雀筛子。推一网雀雀，就倒进筛子里，然后晃动着筛子，让海苔漂起来、捞出去，再把沉在筛子里的利利索索的雀雀倒进准备好的麻袋里。

两个人通力合作三四个钟头，一潮能推六七十斤。最多一潮，我们这对搭档推了100多斤。

到了冬天，西北风呼呼地刮起来，就到了挖瓷蛤的好时节。

挖瓷蛤，必须用铁匠炉特制的钢板条锨（比普通铁锨每边要窄三两厘米）才行。

每当过了午夜，天干冷干冷，随着海水“哗哗”往下退，整个海滩上立马就结成了一层薄薄的冰。可有瓷蛤眼的地方从不结冰，总是有圆圆的、浅浅的一汪水，那是因为它们不间断地向上喷水。

到了跟前，看准了，直立着一锨插下去，一个形似菜角子的大瓷蛤就掘出来了。

那些瓷蛤最密集的地段，往往是一片浅水的洼地，那就需要先就地取土，把这一片洼地围起来，然后再把里面的积水用铁锨排出去。等水基本排干净了，就要急火火地一锨紧接一锨翻土了。

瓷蛤藏身的深度，通常在40-50厘米的位置，铁锨要垂直着挖下去，不然的话就把瓷蛤挤碎了，那就不值钱了。

我们通常把这个营生比喻成撂粪（把土粪从猪圈取出来），这是赶小海最累腰腿的营生，不但要手脚麻利，还相当耗费体力。我的腰就是那时候累坏的。

除了这些，我们还时常提着风灯照夜海，为此还闹过一次有惊无险的大笑话。

那年秋天的一个夜潮，我们十几个年轻人结伙去捡比蛴和长腿蛸。大约半夜时分，开始涨潮了，大伙儿唿哨一声就往回走了，可到了岸边发现少了一个伙伴。就在这时，隐隐约约听见他声嘶力竭的呼救声。等大伙儿急匆匆赶到跟前一看，惊出了一身冷汗。

原来，这个伙计在港渠边发现了一个长腿蛸的洞穴，也是图省事，他没用铁锨开挖，而是直接俯下身子，把胳膊探进去往外掏。不成想，这回遇上了大家伙，一下子把他的手箍紧、吸住了。

由于他卧的姿势不合适，有劲也使不上，想松手又松不开，就这样僵持了一会儿，他知道遇到麻烦了，赶忙呼叫伙伴帮忙，可这时大伙儿都走远了，没有一个人听见。

不一会儿开始涨潮了，他的身子慢慢被海水浸湿了，他知道坏事了，禁不住歇斯底里地哭喊起来。等大伙儿赶过去时，他已经处于十分危险的境地了。

几个人一齐发力，才把他和那只长腿蛸一起拖了出来。

这件事一直是我们村的经典笑话。

50多个年头过去了，我还能记得好些有关潮汐的顺口溜：“十二三正晌干，初五、二十正晌满，十五、三十夜八点”、“初一、十五两巡海”、“二十四五，潮不离母”、“初三的潮，十八的水，二十日还有个愣怔鬼”、“初八二十三，涨落是一天”、“东北风，十个篓子九个空”……

时至今日，这些几辈子传下来的谚语半点用也没有了，当年赶小海的那一片滩涂，全部成了一片高档海景小区。想起来，打心底里舍不得，如今，到哪里还能找到那么好的一片滩涂呢？

本文由 齐芳/口述　刘甲凡/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