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他们去哪了?

她们去哪了

1956年10月24日20时许,我第一眼看到的是他,我的玡玡(意为“爸爸”)。这是我人生第一次拼搏的成果!

娭毑说我出生时惊动了全村的人。

1956年10月21日一大早,我就在玏玏(意为“妈妈”)肚里捣腾起来,为的是迅速见到我玡玡吧。

我常常隔着玏玏的肚皮听到人家称赞我玡玡力能扛鼎,聪明过人,孝心十足,待人友善,开朗大方。此时此刻我就想着做他的儿子肯定幸福!

在玏玏的肚子里,我有吃,有睡,也好玩。听玏玏说话,听玡玡唱歌,听其他人说笑。我常常为之高兴得坏起来,时而猛地踹两下,时而用力拽两把,就像睡在吊床里,真够舒坦。

那里有一种不好,就是暗无天日,给我不好受,忍不得。我特盼望早早见到光天化日。

我真坏。头胎的我竟然在玏玏肚子里极力蹦哒了足足三天,用脑壳把玏玏的产门一点一点地撕开,痛得玏玏喊得天抖地摇。接生婆来了,邻居的女人早来了,院子里的女人来了,村子里也有不少女人来了。

屋里门外都是女人,坐的坐,站的站,蹲的蹲。站久了蹲,蹲久了坐,坐久了又站。没凳子坐,她们有的把手帕垫在地上坐,有的用稻草打个草卷坐,有的索性直接坐在地上。站着的女人,有独个儿叉开双腿,有的双手相交抱在胸前,有的双手抄着在背后,还有的彼此手挽手,有的彼此攀着肩膀,有的彼此依偎着。不管是怎样的姿态,脸上都是一样的表情,除了担心还是担心。

女人们是一批批来的,她们不由自主地组成了玏玏生产的啦啦队。有的喊:“闭紧嘴巴!”有的喊:“咬紧牙关!”有的喊:“屏足了气,用力摁!”我糊里糊涂折腾了两天半,接生婆才从产门里看到我的一片头发,乌黑发亮。本房的儒伯伯是巫师,人们说他能送神驱鬼。这两天,他在我家堂屋里大显身手。他先设堂摆阵,后化纸念咒,再挥拂舞剑。整天整夜,他气喘吁吁,热汗淋淋。平时他餐餐半斤酒少一滴都行,而那两天他却一滴酒都咽不下,一口饭也不想吃了。

年伯母是儒伯伯的妻子。她是:贤慧得名扬百里,深受房族亲戚尊重。从那天早晨到我落地,她一直守在玏玏身边,整天心疼着,深思着,焦急着。刹那间,她想出了主意。

“来7个女汉子,抬她走几路。”

7个牛高马大的女汉子从人群牛走上前边,听年伯伯安排。

一个人抬脑壳,两个人抬手,两个人抬脚,两个人扣手抬腰子。她们就这样抬着玏玏跨出房门,走进上厅屋,穿过叶厅屋,移步下厅屋。

如此来回八九趟,玏玏缓过了气,心里也舒服了许多,要求回到产床上。7个女人把玏玏抬到床前,轻手轻脚地把她地放到床上,再帮她躺妥帖躺了才离开。

那天上午,外公也来了。我娭毑告诉我外公他一辈子驾船打鱼为生,年纪大了种种些蔬莱卖点钱营生,也懂一些镇邪术。他住在离我家三里地的杨家大院子,青年丧妻,生了一对儿女,舅舅那时年轻未婚。听说添外孙了,他心里不知有多高兴。

我不辞麻烦,不懈折腾玏玏。这逼得外公一顿接一顿地毒骂我,却殷切期望我活着出来。

他又是跺脚喊天咒地,又是打铳鸣枪,又是大叫大喊“好外孙快出来吧”。时间一长,外公精疲力竭,口干舌燥,还气喘嘘嘘。

玡玡忙里忙外,奶奶搀扶玏玏,爷爷请医求神,叔伯招待来来往往的人们。一家十几口人没有一个闲着。

不知何缘故,是我为早见光明而努力,还是玏玏调整了用力策略,大约在10月24日20时,我呱呱落地了。哭的既恶辣又凄厉,引起了在场人顿生了许多议论。

有的说我是男孩,因为玏玏怀胎肚子那么圆;有的说我是女孩,因为玏玏怀胎怀得那么上。有说我好的,也有说我坏的,更多人说“这家伙长大了肯定不错”。有个女人说“这个鬼东西折腾了三天三夜,肯定知道自己会苦熬辈子。”她话没说完,周围的女人向吐口水,满头满脸全是口水小泡。

我落地了,不管怎么说,大家都认定是喜事。在场人都如释重物,堂前正爆竹轰鸣,外公在放铳庆幸。接生婆向报告我嗲嗲说:“满嗲嗲,恭喜您又添一孙子!”

这一报告让所有人更是欢天喜地。她们祝贺我嗲嗲娭毑好福气,贺喜我玡玡玏功好八字。几分钟后,人群全部走散,家中仍然喜气洋洋。

一年三个月后,也就是1958年1月,又一个小男孩跟着我来到娘玡身边,娘玡告诉我,他是弟弟。1959年12月,我三岁多的时候,一个小美女来到我们中间,娘玡告诉我和弟弟,她是妹妹。

我这个妹妹真讨嫌!出生没多久,娘玏就打响海湾战争,战火不断升级。稍后,我和弟弟染上荨麻症,兄弟两个病得很严重,都被玡玡放进了粪箕,大半天躺着一动不动。

这个时段,我却一直听到着娭毑在撕心撕肺地哭,嗲在身边泣不成声,二老的哭泣感动了阎王。

阎王真坏,来了个对折。他把我重新发落回家,而把我弟弟抱进了地府。从此后,娘动吃饭吵,睡觉吵,走在路上也吵;只有上午和下午,玡玡去信用社上班不在家,屋里才有平静,可是那个小妹妹爱哭好闹,弄得我玩不开心,睡不安心,吃不顺心,真讨厌!

不记得是那年哪月哪天小美女不见了。又不记得是哪一天,我在上厅屋门口与中厅屋上边的汉白玉石鼓边玩泥巴。玏玏无一声言语从我身边走过。三婶挑一口长木箱和一个装满东西的白色网袋跟在后边,也没作声也从我身边走过。娭毑急忙追去。玡玡在房屋里没出来。我也没当回事,看着她们三个人一路走起,不见她们人影后我继续玩泥巴。从此以后的2年里,我一直没见到她们。我玡玡去世时,她们都没露一面,心中暗疑云:“她们去哪了?住得很远吗?”

玡玡走后,我每天一个人坐在耳门口的青石鼓上,傻傻地远望,殷切期待她们回来。一年又一年,一年又一年,一年又一年,……

那青石鼓面的粗糙被我坐成光滑,她们仍然未曾露面,我不知多少潸然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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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3-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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