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泊人生：红姑

早就想动笔为红姑写一篇文章，无奈文笔有限，总怕笔下写不出她的美、她的好、她的善。所以迟迟没有下笔。这次新冠疫情中，她不惧风险，克服重重困难，做了一名逆行的志愿者，并被评为优秀志愿者。她的事迹触动着我，激发我鼓起勇气提笔写这篇文章，仅仅是从我认识的角度去写，可能写不出她十分之一的好，但能够表达我对红姑的真挚情感，仅此，足矣。

—— 题记

初识红姑是我和老公结婚的时候，红姑过来帮忙布置新房，剪喜字，贴窗花。那天红姑穿着一件很时髦的红色风衣，高挑的身材，大大的眼睛，笑容可掬，极具亲和力。看着她忙碌的身影，还有掩饰不住的高兴，我想，这个红姑肯定和我老公特别亲。

新婚晚上，亲朋好友都在楼下咵天的咵天，打扑克牌的打扑克牌，老公也在楼下陪着。我独自坐在楼上的新房里，有些激动，非常憧憬往后美好的婚姻生活。环顾着喜庆的新房，对这个以后我要生活一辈子的地方有些有些陌生，也有些紧张，不免思念起父母和妹妹门。正在我游思的时候，房门推开了，原来是红姑端着一碗银耳红枣莲子羹进来了，她亲切地呼我：“兰伢，口渴了吧，来喝碗银耳汤。”红姑如春风般的笑容，拂去了我心头离愁，也不由对她格外亲近。

再识红姑，是新婚满月，红姑接我去她家走满月。（老家的风俗，新媳妇满月必须由家里亲戚接吃一顿饭，以示对新媳妇的欢迎，认可和尊重。）红姑的家是姑爹厂里分的两个套间，一进门就感觉这是一个温馨有爱的家，水泥地面拖的放亮，一尘不染，都不好意思直接穿鞋进去。红姑看到了我的顾虑，直接跑过来拉着我走进客厅，和蔼地说：“兰伢，欢迎来姑姑家做客，到我家不用拘束，像在自己家一样，不用换鞋，我们自己都不换鞋，这样方便”。红姑的家收拾得十分整洁，雅致，客厅的小圆桌上铺着洁白的绣着小花的桌布，一束红色玫瑰插在白色细瓷瓶里，静静地放在上面。茶几上也铺着一样的台布，摆满了吃的，有水果，花生，瓜子，各色糕点，奶糖等。红姑给我和老公倒完茶，对我们说：“姑爹到学校接伢去了，一会就回来，等他回来开饭，还有两个菜要炒，你们俩自己看电视，我就不陪啊。”转身进了客厅后面的厨房。一会儿厨房里飘溢出来的菜香弥漫在空气中，使整个家充满了温温的烟火味。

饭菜端上桌的时候，姑爹接女儿回来了。姑爹的皮肤很白，因为皮肤白，俊美的五官看起来便份外鲜明，尤其是双唇，几乎像涂了胭脂般红润。但他相貌虽然美，却丝毫没有女气；尤其是那双眼睛，看起来既聪明又骄傲。姑爹是厂里的副厂长，管着几十号人，却没有一点架子，亲切地和我们打招呼。在饭桌上和老公推杯换盏之间，看的出来，这个男人是一个家庭观念非常强的人，很珍惜亲情。他们的女儿——洁儿并没有上桌，而是夹了一些菜，乖巧地坐在旁边沙发上吃着。小姑娘皮肤白皙，圆圆脸蛋上镶嵌这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再加一双樱桃小嘴，笑起来，脸上就出现两个小酒窝，很惹人喜爱。

回去的路上，我对老公说：“红姑不但人长得漂亮，厨艺也太棒了，做的卤肉更是一绝，姑爹英俊潇洒，待人热情诚恳，洁妹妹又聪明伶俐，乖巧懂事，真是令人羡慕的一家子。”老公说：“是的，红姑并不是我奶奶的女儿，她是六奶奶的小女儿，她热情好客，从小就对我特别好，结婚后姑爹也和我特别投缘，我经常在她家蹭吃蹭喝。我家到我爹这一辈，只有他一个人，没有兄弟姐妹，人丁比较单薄，所以和堂兄妹们走的很亲热，红姑就是我的亲姑姑。”在我眼里，红姑和我家公公长的有几分相像，而且她对老公这么好，对我这个侄媳妇这么热情周到，竟然不是嫡亲的，不由对这个姑姑更加心生好感。老公继续说：“姑爹是厂里的副厂长，红姑是厂里的技术员，他们俩就一个女儿，小日子过得十分滋润，我们家困难的时候不少接济我们。”我说：“红姑家条件这么好，为啥不多生一个？”（那个时候计划生育政策并不是那么严，条件稍微好点的家庭都会生俩娃。）老公说：“因为姑爹是厂里的领导，要带头执行国家政策，所以没有再要小孩，洁妹妹那么聪明漂亮，有一个也就够了。这个三口之家，无论是颜值还是人品走到哪都是一道风景。

幸福的时光总是短暂的。随着市场经济代替计划经济，九十年代中期，我国企事业单位经历了历史上最大规模的结构调整,实行减员增效,导致了大批职工下岗，红姑和姑爹都未能幸免，也陆续下岗了。贫贱夫妻百事哀，原本恩爱的红姑和姑爹经常拌嘴，原本优秀的姑爹也沉迷牌桌，整宿整宿地不归家，红姑脾气也变得暴躁许多，三口之家唯一没有变的是洁儿，还是那么乖巧，相反因为家庭的变故更加懂事了，她成了这个有着裂缝的家中的阳光，是红姑唯一的希望和期盼。可是在生活中你永远都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一个先来，洁儿这个乖巧得让人心疼的女孩出事了。她被查出胃部血管瘤，随时危及生命，必须住院治疗。而红姑手里没钱，连住院费都交不起，从不轻易求人的红姑打电话老公借钱，我在一旁听到了，连忙去银行取了2000块钱，让老公赶紧送过去。然而老天是那么地不公，难道是天堂里缺一个天使么！在一个凄风苦雨的晚上，洁儿因血管瘤破裂大出血，永远离开了爱她的妈妈，而那一晚姑爹竟然也是一夜未归，我不知道绝望的红姑，一个人抱着心爱的女儿，是怎样的辛酸凄婉，悲痛欲绝。我和老公是第二天早晨才得到消息，赶过去的时候，姑爹已经回来了，这个曾经那么风光的男人没有一点精神气，像一个犯错误的小孩，奄奄地躲在沙发的角落里抽着烟，脸上的悲痛怎么都掩饰不住。红姑怀抱着洁儿的照片歪倒在床上，眼神木然，居然没有痛哭，许是昨晚已经把泪流干了！一种说不出来的黯淡和寂寥笼罩着这个支离破碎的家。此情此景让我想起一首女儿出嫁的词：“问此去谁最伤，唯见空寂两高堂，唤乳名，鬓已霜，对影独饮夜色凉。君问此去归何方，阿哥遥指嘉陵江。”出嫁的女儿尚有归期，而洁妹却一去不复返了，把我们对她的记忆永远定格在青春年少的18岁。

姑爹的大哥在武汉做房地产生意，看到弟弟家突遭变故，决定把姑爹带在自己身边做事，帮他一把。不到一年，姑爹发财了，开着越野车回来了，而且还买了一套商品房，装修的十分豪华。姑爹有钱后，围在他身边的朋友非常多，他也非常大方，经常接亲戚朋友们吃饭，这家小孩子上学给几千，那家买房子给几千，那个自信骄傲的姑爹又回来了。他和红姑决定再要一个孩子，可那个时候红姑已经40多岁，在一次流产后再也没有怀上。姑爹怕红姑寂寞，于是领养了一个刚出生的女孩，取名丫丫。红姑视丫丫如己出，疼爱有加，丫丫的到来让红姑消沉许久的心活泛起来，笑容又重新回到她的脸上。可这样的日子没过三年，姑爹因行贿入狱，没收非法所得后只剩他给红姑买的商品房了。姑爹出狱后，红姑并没有过于责怪他，只想着凭姑爹的能力，只要勤劳肯干，一家子生活肯定没问题。可是姑爹带回来一个更惊天的秘密，感觉电视编剧都编不出这样的故事。姑爹这两年居然和一个年轻的女人生了一个女儿，他出事后，那个女人丢下不到两岁的孩子跑了，不知所踪。于是那个叫妞妞的小女孩被带到了红姑面前，姑爹央求红姑接受妞妞，并发誓一定努力挣钱，不让红姑和俩个女儿受苦。大家听说后，都劝红姑和姑爹离婚，这样的男人怎么值得信任，凭啥帮他养孩子。可善良的红姑看到瘦弱的妞妞，做了我们大家都不能理解的选择，她决定接受妞妞，一家四口一块生活。

“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红姑善良的举动并没有感动老天，相反命运似乎总不和她合作，生活给她开了一个更大的玩笑。就在妞妞到来之后没一年，姑爹突发脑溢血，全身瘫痪，四肢功能障碍，口眼歪斜，虽然捡回一条命，却终身瘫痪在床。面对这样的惨状，大家都建议红姑把两个女儿送走，哪怕送走一个肩上的担子也要轻些。这一次，红姑真的犯难了，两个年幼的女儿，一个瘫痪在床的姑爹，仅凭她微薄的退休工资，怎么养活，未来的生活看不到一点希望，她一个人能够扛起这样的千万斤重担么？不管怎么选择，日子还得一天天过下去，红姑每天起早贪黑，不辞辛苦，尽心尽力支撑着这个风雨飘摇的家。一次我去探望姑爹，看着疲惫不堪的红姑，心疼的不得了，忍不住问她：“姑，您为啥不把俩女儿送走？她们和你没有一点血缘啊，姑爹虽然是您的丈夫，可是在婚姻期间他背叛了您，您照顾他已经是仁至义尽了，您这么操劳到底为了啥！”红姑拉着我的手，平静地说：“丫丫到我家五年了，从她蹒跚学步，牙牙学语到开口叫妈，一点一滴深深刻在我的心里，与其说是我照顾她，不如说是她让我重新活了过来，养只猫养匹狗尚且舍不得丢弃，何况是我的孩子呢？她不是亲生胜似亲生，送她走就是割我的心头肉！”红姑站起来，给我倒了一杯水，继续说：“我也曾想把妞妞送走，可我找不到她亲妈，只联系上她外婆，她外婆说目前没有能力抚养，妞妞毕竟是姑爹的亲骨肉，没有安排好，万一有个三长两短，让姑爹怎么活！”在卧室里，看到躺着床上口眼歪斜，神志不清的姑爹，想着他风光时围着他转，落难时不见人影的兄弟，甚至以前借了他的钱，在这么困难的时候还赖着不还的朋友，我不由暗暗想：“这个男人是有多么的聪明，不管在外面怎么浑，不管怎么风光，甚至有了自己女儿有了外室，都没有舍弃他的发妻，难道他早就预料到他的妻是他最终的依靠么？”从这以后，我经常去红姑家探望，买些小姑娘喜欢的零嘴，看着两个叽叽喳喳玩闹的小丫头，还有一天天好起来的姑爹，我对红姑除了心疼，更多的是敬佩和欣赏。不是一路人，不进一家门，原来冥冥之中他们本就是相亲相爱的一家子；原来坚定地按照自己选定的道路去走，才会越走越亮堂，现在这样的生活竟然是红姑余生最好的安排。

红姑是一个好妻子一个好母亲，也是一个孝顺的好女儿。记忆中一个非常有爱的画面总是深刻在我的脑海。那是一年清明季，白日斜长，天朗云清，我们大家族聚集在乡下二爹家，春日暖阳温柔地照射在二爹家院子里，六爷爷坐在一把藤椅上，红姑蹲坐在旁边的矮凳上，双手托着爷爷布满老茧的脚，帮他修指甲。那个时候六爷爷患老年痴呆，什么事都记不起，谁也不认识，只会对着每一个人和善地笑。谁能知道他是解放前就参加革命，解放后为国家建设出过不少力的离休老干部呢？红姑是他最爱的小女儿，也许正是他高尚的品格潜移默化地影响着红姑。尽管爷爷已经认不出红姑，但红姑还是执着地和他絮絮叨叨说着话，坚强的红姑只有在这个时候才是一个会撒娇的小女儿吧。

红姑对我最大的帮助，是在老公生病后。她尽管要操持自己家一摊子事，却总能够抽出时间来我家陪老公坐坐，舒缓老公的心里压力。在老公病重住院，最后的日子里，红姑每天上午都会来医院探望，雷打不动，风雨无阻，每次都会带些吃的，有时候是一碗热腾腾的鸡汤，有时候是一盘香喷喷的煎饺，有时候是老公爱吃的水果零食，她对侄儿的深深的爱和不舍浓缩在这些不起眼却弥足珍贵的食物中。老公去世后，怕我孤单，怕我胡思乱想，红姑经常骑着摩托车带我到县城周边转转，每年老公的忌日也是红姑陪着我去墓地祭奠，我俩的关系不仅仅是姑侄了，更是无话不说的好姐妹、好闺蜜。

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加入了爱心协会，成了一名志愿者。每次参加活动后都会和红姑分享，告诉她福利院老人的现状，告诉她无私的奉献、爱心的力量竟然能够使人脱离烦恼，净化心灵。红姑拜托我把她也带去做义工，我说：“你家俩娃哪，还有姑爹要照顾，哪有时间？”红姑坚定地说：“时间总是挤出来的，只要想做，不管什么困难都能够克服。”就这样，红姑成了一名志愿者。她积极地参加每一次活动，努力地做好每一件事，她的付出大家都看在眼里，当年年底获评“优秀义工”。让我没想到的是，红姑会在志愿者的路上越走越远，越走越宽，越走越坚定。她不但加入了爱心协会，还加入了蓝天救援队，并积极参加救援队每一次的执勤任务，救援队的队友们都说她为人热情，宽容善良，是人人夸赞的“好大姐”.

2020年春节新冠病毒疫情期间，红姑不惧风险，积极参加蓝天救援队的物资转运、消杀任务。说实在的，看到她发给我搬运物质的照片，看到那简易的防护措施，我不由替她捏一把汗，纠着心，我深知这次的病毒的厉害，她一家子老弱病残，万一感染了，后果不堪设想。于是远在武汉的我发视频劝阻她，并动员亲戚朋友一起做她的工作，让她放弃这次执勤。可是她凭着心中坚定的信仰，硬是不顾劝阻，出色地完成每一次出勤任务。这一次老天总算眷顾了这个多灾多难的女人，疫情救援中居然安然无恙。她用实际行动展现出了蓝天救援“人道、博爱、奉献”精神，为家乡抗疫工作作出了一名志愿者应有的贡献！

看着红姑穿着蓝天救援服的照片，英姿飒爽，目光坚定，想着她朴实的话语：“余生，在把自己家照顾好的情况下，一心做公益，多做善事，力所能及做善事，无私奉献是我最大的志愿！”她不仅仅是我的姑姑，她是中国优秀女性的代表，是善良的化身，是时代的楷模！

后记

快乐虽然人人向往，但它总不免是肤浅的，痛苦虽然可怕，但它是深沉的，它可以从你心的深处激发出一些真的美的和善的东西来。

谨以此文表达对红姑最真挚的情感和最崇高的敬意。

愿我们走过岁月，走过风雨，一直都牵着彼此的手。

作者：淡泊人生 黄梅人 毕业于山东医科大学预防医学专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