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复兴:在猪号的日子、遥远的土豆花

老知青家园


肖复兴:在猪号的日子、遥远的土豆花


我和小尹在猪号的日子

作者:肖复兴

冬天猪号的记忆,对于我,总是和那口井,和那口锅,和小尹相连在一起的。

肖复兴:在猪号的日子、遥远的土豆花

那口井,在猪号前面不远,我最怵头上那口井。冬天,井沿结起厚厚的冰如同火山口,又滑又高,爬到井口已经很困难,偏偏打水时又常常把水桶掉进井里。那是我最尴尬的时刻。重新把掉下去的水桶捞上来,要用一个大铁钩子钩住水桶,井很深,挂钩子的井绳子飘飘忽忽的,不听你使唤,要想捞上水桶,比鱼儿上钩还难。那时,我干活儿真的挺笨的。

每逢这时候,小尹总会出现在我的身后,轻轻地说句:我来吧。好像他未卜先知,早知道我又把水桶掉进井里。他双手攥着井绳,左右摆动几下,井绳悠悠的像蛇一样蠕动着,铁钩就已经听话地钩住了水桶。每次小尹帮我把桶捞上来,我的尴尬面对的常常是他抖动结满冰霜胡茬上宽厚的笑。

我是秋天得罪了队上的头头,被发配到猪号干活儿的,和他住在猪号的一间小屋里,已经住了一个多月了。他不爱讲话,我们两人基本上是白天干活儿,晚上睡觉,谁也没什么多余的话。好像在此之前演出的都是哑剧。冬天到了,天寒地冻了,大雪飘落了,井口结冰了,水桶掉进井里了,人物才开始张口讲话了,仿佛才活了起来。


在我的印象中,小尹的胸前总是系着一个围裙,那围裙很长,几乎拖到了地。他走路像是没有腿,只有上半身,飘浮在半空中。

肖复兴:在猪号的日子、遥远的土豆花

北大荒的冬天,人们都在屋里猫冬。猪号的外面,就是荒原,显得越发的荒凉。到了夜晚,除了风的呼啸和猪的哼哼叫声,没有一点儿声响,更有一种远离万丈红尘之外的感觉。收工之后,我一般都是闷头在屋子里看书,写东西,打发时间,沉浸在万里荒原之外的想入非非中。我睡得晚,小尹睡得早,我俩相安无事。那时,还没有电灯,一盏马灯如豆,万里荒原似海,心像是漂泊无根的小船,不知哪里可以拢岸。这是那时我写下的拙劣诗句。

我们住的小屋,和烀猪食大屋是连在一起的,中间只隔着一道木门。烀猪食的大锅硕大无比,猪食是一直在锅里煮着,灶火一直不灭。小尹一觉起来,看马灯还亮着,披衣下炕,跑出小屋。我以为他是跑到外面撒尿,他回来的时候总会带来一块热乎乎的烤南瓜,塞在我手里,让我趁热吃。他是早在烀猪食的大柴灶里塞进了南瓜,那种只有北大荒才有的南瓜,烤得喷香,面面的,甜丝丝的,味道很像北京的沙瓤白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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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每天帮我捞水桶和烤南瓜,让我对小尹心存感激。谁能够几乎每天都这样想着你,帮着你,默默地伸出温暖的援手,像伸出一根缆绳,挽住你已经漂荡不定东倒西歪不知所往的小船?那一刻,我觉得万里荒原不那么荒凉,一灯如豆也有了跳动的生气。


我就是从这时候开始注意到他,开始和他交谈的。他是从山东跑到北大荒的,那时管这样的人叫作盲流,从最开始开发大兴岛住地窨子的时候,他就在我们二队干活儿了,便也就从盲流转正,成了农场正式的农工。他的年龄比我大许多,那时得有三十多了。叫他小尹,是因为他长得个矮,其貌不扬。小尹命苦,儿子才一岁多一点儿,他老婆带着儿子突然不辞而别,甩下他像一条孤零零的老狗。在农村,老爷们儿甩女人可以看作是长脸的事,被女人甩掉是被人看不起的,脸一下子掉到地面上了。一气之下,他只身闯关东来到北大荒。开始在场院里干活,有好事的泼辣女人们常拿他寻开心,甚至当众解开他的裤带,说是看看他里面那玩意儿是不是有毛病,那女人才甩了他。他不吭声,死死地抓住裤子。拽不下来他的裤子,她们就往他的裤裆里灌满鼓囊囊的豆子。和我被发配到猪号来不一样,他是主动离开了场院,要求到猪号来的,可以只伺候猪八戒,不和那么多人打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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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听他讲述了他的经历之后,非常后悔刚到猪号时对他的怠慢。每个人都是一本书,打开来,一页页翻开之后,才会发现每个人活着的不容易,都很挣扎,都有一种难言的苦楚,蛇一样时不时会爬出来咬噬自己的心。我很惭愧,只是顾影自怜,舔着自己的伤口,没有发现睡在身边的小尹比我还要不幸。


小尹是个扎嘴的葫芦,话都憋在心里头,能够对我讲述他的伤心往事,很不容易。讲完这番话之后,我们的关系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一下子亲近了许多,即使晚上还像以前一样,彼此一句话都不讲,但已经心思相通,知道了彼此心里想的是什么,要说的是什么。他还是早早地睡下,我还是点着马灯写字看书,一觉醒来,他还是起来,跑到外面撒泡尿回来,给我从灶火里拨出一块烫手的南瓜。有时候,他跑回来,躺在炕上睡不着,就抽一袋关东烟,问我一句:炝不炝你?我说句:你抽你的,不碍事!然后,不是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睡着了,就是他不知道我什么时候睡着。

日后,我常常想起在猪号冬天的那些日子。在那些夜晚,即使朔风呼啸,大雪弥漫,都是万籁俱寂,静得你只能够感受到夜的深处和荒原深处隐隐的律动,像是呼吸一样轻微而均匀,烟一样笼罩在你的心头,仿佛有女人的手心或鼻息似的,柔和地抚摩着你,吹拂着你,呵气如兰的那种感觉,让你哪怕是没有笼头的野马一样的心,也俯首帖耳地安静了下来。在以后的日子里,我再也没有度过如同在猪号里那样安静的日子。我才发现,喧嚣其实是容易的,安静却是很难的,那需要天时地利人和的综合作用。

我也常常想起关东烟的味道。我不抽烟,但那关东烟的味道,因为觉得说不上好闻,而是一种让我难忘的味道,只要一想起它的味道,就立刻把我拽回到猪号的日子,小尹,便系着拖地的围裙,浮现在我的身边。


很久很久以后,我听正读高一的儿子在房间里大声高唱一首叫作《味道》的流行歌曲,唱到这样几句歌词的时候:我想念你的笑,想念你的外套,想念你的袜子,和你手指淡淡烟草味道……不知怎么搞的,心里一热,很有些感动,禁不住想起了小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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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小尹,还不仅是他手指间关东烟浓烈呛人的味道,还有那一年刚刚开春时节他从草垫子里抱回来的一只兔子,是一只受伤的野兔。那时,积雪还没有化干净,春寒料峭,风还很硬。那只受伤的兔子,躺在猪号外面的荒草丛中,灰色的毛间有发黑的血迹。小尹放猪的时候,发现了它,把它抱了回来,在猪号烀猪食的大屋里,用破木板替它搭了个窝。每天,小尹有活儿干了,找些冻白菜叶子和胡萝卜,或者从猪食里拨拉出来兔子能吃的玩意儿喂它,甚至拿来南瓜喂它,甭管吃不吃,有了小尹操不完的心和好多说不出的乐。每天夜里起来跑到外面撒完尿回来,也不会忘记看看他宝贝的兔子。屋子很大,又暖和,野兔的伤很快就好了,能够满屋子跑,追着小尹玩了。那是小尹最开心的时候。


大约有一个来月之后,我记得正是最后一场埋汰雪下过并化干净之后,那天清早起来,小尹照旧先去看他的宝贝兔子。那只野兔已经跑了,屋里屋外,我陪小尹找了一圈,也没有找到。不知它是怎么拱开了大门,跑出去的。小尹自责说都怪自己,肯定是半夜跑出去撒尿回来没把门关好!然后,他又自我宽慰说,早晚得走,这儿又不是它的家!尽管这样说,我看得出来,小尹心里有点儿伤感,挺舍不得的。

肖复兴:在猪号的日子、遥远的土豆花

1974年,我离开北大荒的时候,小尹还在猪号喂猪。1982年,我大学毕业重返北大荒,回到队里,找不到猪号了,那里只剩下一片茂密的野草。我很想念分别8年的小尹,打听他的下落,知道他到场部打更去了。我折回场部找他,他家的门敞开着,好像知道我要来似的。我大叫一声:“小尹!”出门是个不到20岁的小伙子,对我说:“我爹不在。”

我几乎是愣在那里,小尹的儿子找到了!这个比小尹高出一头的小伙子,真的就是他的儿子吗?我简直不敢相信。我告诉小伙子,我是他爸爸一起在二队猪号干活儿的好朋友,让他爸回来晚上到场部的招待所找我,说我很想念他。当我说完这番话以后,我发现,小伙子无动于衷,愣愣站在那里,好像他也不相信出现在他面前的我,真的是他爸爸的朋友。

天还没擦黑,小尹就跑到招待所找到我。那一晚,因为第二天我就要离开大农场,陆陆续续来叙旧告别的人很多,他一直默默地坐在旁边,等别人走尽,只剩下我们两人,他也站起来,说:“快歇着吧,你也怪累的了。”我说我不累,使劲儿拉他,他还是转身走出屋。

我跟着他一起走出屋,递给他一包从北京带来的香烟。他说他不抽,我以为他抽惯了关东烟,不习惯这种香烟。一问,才知道他已经戒烟了。儿子来找到他之后,他就戒烟了。“省点儿钱,给他娶媳妇用。”说完这话,他笑了,笑得有些腼腆,像个小孩子。

我又问他:“媳妇呢?怎么没跟孩子一起来?”他说:“儿子来了就行了!”

那一晚,星星特别的多,低垂着,仿佛一伸手就能摸得到。站在明亮的星空下,很想和他多待一会儿,问问他新的生活。他却一再催促我回屋,不断说着同样的话:“快歇着吧……”然后,他转身离开了。望着消失在灿烂星光月下他瘦小的身影,我心里替他高兴,他说得也对,毕竟儿子来了,父子团圆了,这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有血缘关系的亲骨肉。有了年轻的儿子,再衰老的父亲也有了依托和支撑,日后的日子会逐步好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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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屋里,我才发现床头柜上放着一个大海碗,一看,是几块烤地瓜,尽管已经凉了,在灯光下,油光发亮,闪动着黄中泛红的光斑,散发着丝丝的甜味儿。还是记忆中的颜色和味道。

我没有想到,这竟然是我见到他的最后一面。


2004年,我重返大兴岛,打听小尹的消息,乡亲告诉我,他早已去世多年。他死得非常惨,是死在自家的炕上两天之后,才被人发现。

我问他的儿子呢?

他的儿子早奔到外面挣钱去了!

乡亲说完,和我一起运气。要这个儿子有什么用,跟他妈妈一样,拔腿就走,就那么不管不顾,把小尹像条丧家犬一样孤零零地抛在家里。

有时,我会想,小尹还真不如一直在喂猪,起码还有一群猪八戒能够陪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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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站在大兴岛上,我再也找不到小尹了。就像再也找不到小尹为我烤的南瓜,再也找不到猪号的那口井,再也找不到猪号,再也找不到那些风雪呼啸或星光灿烂的夜晚,再也找不到那些春寒料峭或埋汰雪尽后的野兔子一样。

小尹!猪号里跟我睡在一铺热炕上的朋友小尹!

(本文刊于2018年10月14日解放日报朝花版)

遥远的土豆花

作者:肖复兴

在北大荒,我们队的最西头是菜地。菜地里种得最多的是土豆。那时,各家不兴自留地,全队的人都得靠这片菜地吃菜。秋收土豆的时候,各家来人到菜地,一麻袋一麻袋地把土豆扛回家,放进地窖里。土豆是东北人的看家菜,一冬一春吃的菜基本就是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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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豆夏天开花,土豆花不大,也不显眼,要说好看,赶不上扁豆花和倭瓜花。扁豆花比土豆花鲜艳,紫莹莹的,一串一串的,梦一般串起小星星,随风摇曳,很优雅的样子。倭瓜花明黄黄的,颜色本身就跳,格外打眼,花盘又大,很是招摇,常常会有蜜蜂在上面飞,嗡嗡的,很得意地为花儿唱歌。土豆花和它们一比,一下子就站在了下风头。


土豆占地最多,种在菜地的最边上,外面就是一片荒原了。在半人高的萋萋荒草面前,土豆花越发显得弱小、微不足道。刚来北大荒的那几年,虽然在夏天土豆开花的时候,我常到菜地里帮忙干活,或者到菜地里给知青食堂摘菜,或者来偷吃西红柿和黄瓜,但我并没有注意过土豆花,甚至还以为土豆是不开花的。


我第一次看到并认识土豆花,是来北大荒三年后的那个夏天,那时候,我在队上的小学校里当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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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学校里除了校长就我一个老师,从一年级到六年级的所有课程,都是我和校长两个人教。校长负责低年级,我负责高年级。三个年级的学生挤在一个课堂里上课,常常是按下葫芦起了瓢,闹成一团。应该说,我还是一个负责的老师,很喜欢这样一群闹翻天却活泼可爱的孩子,所以当有一天发现五年级的一个女孩子一连好多天没有来上课的时候,心里很是惦记。一问,学生七嘴八舌嚷嚷起来:她爸不让她上学了!


为什么不来上学呢?在当地最主要的原因是家里孩子多,生活困难,一般的家庭就不让女孩子上学,帮忙干活,分担家里的困难,这些我是知道的。那时候,我的心里充满了自以为是的悲天悯人的感情和年轻人涌动的激情,希望能够帮助这个女孩子,说服她的父母,起码让孩子多上几年学。于是,在一个没有课的下午,我前往这个女孩子的家。


她是我们队菜地老李头的大女儿,家就在菜地最边上。这是荒原上开出的一片地,用拉禾辫盖起了茅草房。那天下午,老李头的女儿正在菜地里帮助他爸爸干活,大老远的就看见我,高声冲我叫着“肖老师”,一边从菜地里跑了过来。她的身上粘着草,脚上带着泥,一顶破草帽下的脸膛挂满了汗珠。我心里想,这样的活儿,不应是她这样年纪的孩子干的呀。


我跟着她走进菜地,找到她爸爸老李头。老李头不善言辞,但很有耐心地听我把劝他女儿继续上学的话砸姜磨蒜地说完,而后翻来覆去只是对我说:“我也是没有办法呀,家里孩子多,她妈妈又有病。我也是没有办法呀!”她的女儿眼巴巴地望着我,又望着他。一肚子的话都倒干净了,我不知道该再说什么好,竟然出师不利。当地农民极大的生活压力,也许不是我们知青能够想象的,在沉重的生活面前,同情心显示不出一点分量。


那天下午,我不知道是怎么和老李头分手的。一种上场还没打几个回合就落败下场的感觉,让我很有些挫败感。老李头的女儿一直在后面跟着我,把我送出菜地,我不敢回头看她,觉得有些对不起她。她是一个懂事的小姑娘,她上学晚,想想那一年她有十三四岁的样子吧。走出菜地的时候,她倒是安慰我说:“没关系的,肖老师,在菜地里干活也挺好的。您看,这些土豆开花挺好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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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才发现,我们刚才走进走出的是土豆地,她身后的那片土豆正在开花。我也才发现,她头上戴着的那顶破草帽上,围着一圈土豆花编织的花环。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土豆花,那么的小,小得让人注意不到。淡蓝色的小花,一串串的穗子一样串在一起,一朵朵簇拥在一起,确实挺好看的,但在阳光的炙烤下,像褪色了一样,有些暗淡。我望望她,心想她毕竟是个孩子,居然还有心在意土豆花。


不知为什么,从那时候起,土豆花就在我的心里有了一种忧郁的感觉,让我总也忘记不了。记得离开北大荒调回北京的那一年夏天,我特意邀上几个朋友到队上的这片土豆地里照了几张照片留念。但是,照片上根本看不清土豆花,它们实在是太小了。


前几年的夏天,我有机会回北大荒。过七星河,直奔我曾经所在的生产队,我一眼就看见了队上那一片土豆地的土豆正在开花。过去了已经几十年了,土豆地还在队上最靠边的位置上,土豆地外面还是一片萋萋荒草包围的荒原。真让人觉得时光在这里定格了。


唯一变化的是土豆地旁老李头的茅草房早已经拆除,队上新盖的房屋整齐地排列在队部前面的大道两旁,一排白杨树高耸入天,巴掌大的树叶扑打着,吹来凉爽的风。我向人打听老李头和他的女儿。队上的老人告诉我:老李头还在,但他的女儿已经死了。我非常惊讶,他女儿的年龄不大呀,怎么这么早就死了?他们告诉我,她嫁人搬到别的队上住,生下两个女儿,都不争气,不好好上学,老早就退学,一个早早嫁人,一个跟着队上一个男孩跑到外面,也不知去干什么,再也没有回过家,她活活地给气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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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来源网络

我去看望老李头,他已经病瘫在炕上,痴呆呆地望着我,没有认出我来。不管别人怎么对他讲,一直到我离开他家,他都没有认出我来。出了他家的房门,我问队上的人,老李头怎么痴呆得这么严重了呀?没去医院瞧瞧吗?队上的人告诉我:什么痴呆,他闺女死了以后,他一直念叨,当初要是听了肖老师的话,让孩子上学就好了,孩子就不兴死了!他好多天前就听说你要来了,他是不好意思呢!


在土豆地里,我请人帮我拍张照片留念。淡蓝色的、穗状的、细小的土豆花,生长在这片辽阔得几乎到了天边的荒原上的土豆花,多少年来就是这样花开花落,关心它们,或者偶尔想起它们的人会有多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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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上描写花的诗文多如牛毛,由于见识的浅陋,以前我没有看过描写土豆花的。一直到上个世纪90年代,看到了东北作家迟子建的短篇小说《亲亲土豆》,才算第一次知道原来还真有人对不起眼的土豆花情有独钟。在这篇小说的一开头,迟子建就先声夺人用了那么多好听的词儿描写土豆花,说它“花朵呈穗状,金钟般吊垂着,在星月下泛出迷离的银灰色”。这是我从来没见过的对土豆花如此美丽的描写。想起在北大荒时看过土豆花,却没有仔细观察过土豆花,在我的印象里,土豆花很小,呈细碎的珠串是真的,但没有如金钟般那样醒目。而且,我们队上的土豆花,也不是银灰色的,而是淡蓝色的。现在想一想,如果说我们队上土豆花的样子没有迟子建笔下的漂亮,但颜色却要更好看一些。


让我没有想到的是,迟子建说土豆花有香气,而且这种香气是“来自大地的一股经久不衰的芳菲之气”。说实话,在北大荒的土豆地里被土豆花包围的时候,我从来没有闻到过这样不同凡响的香气。所有的菜蔬之花,都是没有什么香气的,无法和果树上的花香相比。


在迟子建的这篇小说中,种了一辈子土豆的男主人公的老婆,和我一样,说她也从来没有闻到过土豆花的香气。但是,男主人公却肯定地说:“谁说土豆花没香味?它那股香味才特别呢,一般时候闻不到,一经闻到就让人忘不掉。”或许这是真的,我没福气正逢土豆花喷香的时候到那片土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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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小说的这部分,我突然想起了老李头的女儿,她闻得到土豆花的香气吗?她一定闻得到的。


来源:朝花时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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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4-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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