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落花春易老


文/张廷涛


听说,她人已有些痴呆,一个人住在九龙路的廉租房,才离婚。

这是她第二次婚姻,对方是老干部,以前当过局长,年逾八旬。说他在XX路有套房,要说拆迁的事了,补偿有百多万。

说的人就叹息:她真不该和人家离婚,简直就是没脑壳(此处指心计)。

听的人就想:这结婚,离婚,都该是对幸福生活的追求。

她不是。


年轻时她人漂亮,个子高佻,短发齐耳,笑起来臉上隐隐有两个酒窝。

姓王,当过县川剧团团长。当年,不少人看过她在现代戏《沙家浜》中扮演的阿庆嫂,《杜鹃山》中扮演的柯湘。都是女主角,说她是名优一点不过分。


流水落花春易老


她前头那个丈夫是一名司机,开货车。

那些年,汽车司机是很吃香的。僧多粥少,采购提着烟酒,每天跟在司机屁股后头跑,找他们拉煤,拉石灰,拉肥料,去更远的山区运木材,等等。司机总显得很傲慢。他们自己讲:马达一响,黄金万两。口气很夸张。

未来车队前,他在部队当兵,给成都军区一名副司令员开小车。

他俩是同乡。一个在剧团里唱戏,人漂亮,一个在部队给首长开小车,算有些地位,似乎是门当户对,有热心人出面说媒,想把他们撮合成一对。

见过面,她没答应。


文革开始,剧团分成两派,她参加的是保守组织。一番争斗,造反派得势,掌握了剧团大权。说走资派还在走,小爬虫还在爬。

她被打成了"小爬虫" ,剧团开什么人的斗争会,就押了她上台陪斗,要她低头认罪。

她人倔强,不吭一声,站在台上,总想把头昂起。有人上去使劲按下她脑袋,心里怀着邪念,趁势在她身上捏几下,恨不得把手指头掐进她肉里。

有个女的,嫉妒生恨,拿把剪刀,嚓嚓在她头上一阵乱剪,说,你想漂亮,哼,让大家看你是啥x样子!

一次又一次,她终于忍受不住,在一天夜里趁着夜色跑到成都军区,去找到那位同乡,大哭。

命运就是一条鞭子,把她赶到那男的身边。


流水落花春易老


他姓林,长得牛高马大(不是伟岸),不苟言笑,开车直来直去,目不斜视。

有次,她带剧团去怀远演出,远远看见他开车从万家山拉煤下来,站在路边,朝他不住挥手。她要他停下,随便带两个人进城。他没停,仿佛就没见到似乎,呼地把车从她身边开了过去。她很尴尬,自嘲说他可能没见到是我。

于是有人就给他取了绰号一一林笔儿端。

这人没啥文化,少情趣,据说还有家暴。

他有家暴的事我是后来听说,以前居然一点也不知道。看来许多人在生活中的另一面,并不为人所知。


文革后期,她当上了川剧团团长。

其时剧团已很不景气,看戏的人愈来愈少,团里入不敷出,常常发不出工资。她带了帮人开始下海,卖酒,开印刷厂,办餐馆,放录像......该想的法子都想了。一心想在困窘中突围,好像还因经济纠纷吃过官司。

后来,说是他俩离婚了。


县川剧团是在解放不久成立,那几年很火过阵子。团里的几个角色在省上和成都地区都很有名气。有的去过北京,专门给中央首长演出,有的还被推选出国。当中,我也认识些人,唱花脸的谭金良,小生王光宪,丑角谢世荣,小旦罗月冬等等。

有年剧团在外巡迴演出回来,锦旗奖状把整个剧团挂满。


流水落花春易老


曾经的岁月,我和不少同龄人一道,在那川剧的锣鼓声中欢喜悲伤。川剧,给我饥渴的精神灵魂给以过许些喂养和滋润。

至今,我还记得谭金良老师的《五台会兄》和谢世荣老师的《劝夫》中的几句唱词:

五台山削了发学为和尚,思想起天波府痛儿的老娘 (五台会兄)

想当年我家本豪富,毛坑板板都是檀香木头做(劝夫)


好些川剧,唱词优美,具有极强的文学性。

我特别喜欢出自晚清第一词人赵熙之手的《情探》:

" 梨花落,杏花开,梦绕长安十二街。夜深和露立苍苔。到晓来辗转书斋外。纸儿,笔儿,墨儿,砚儿啊,件件般般都是郎君在,泪洒空斋,只落得望穿秋水不见书来" 。

这是焦桂英的一段唱词。

王团长她也曾经唱过。

她唱过古装,唱过现代,唱过恩怨,也唱过悲愤,说得上是戏剧人生。

我总觉得,落花流水什么的,都不如我听过的她的这段唱词,特别能让人感受到那个叫做时光和岁月的东西。


流水落花春易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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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4-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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