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遇当年的“熊孩子”

文/卜建学

去年冬天的一个黄昏，我下班回家，走到元通铁杆桥头，身后一个黑影追上来，拍了我一下：老师，放学啦？还认识我不？我感觉很突然也很茫然，又看不清对方的脸，既然称我老师，肯定是我教过的学生，但的确没有印象，于是含含糊糊回答：看着面熟，让我想想。“老师，您教的学生多，肯定记不住，您看”。话毕，右手手指将额头的刘海分开，半寸长的地方没有头发，一个小伤疤立即呈现。我猛然一惊，思绪回到十二年前，“哦，是汪德嗦，哎呀长来我都不认识啰”，记忆大门瞬间打开，愧疚之情隐隐涌来。

汪德，当年的熊孩子，班上响当当的风云人物，谁不认识？其貌矮小瘦削，成绩差，自控力更差，大错不犯，小错不断，调皮捣蛋，家长无奈老师无辙，犹如躲在堆满口袋的仓库里的小老鼠，在口袋的缝隙间自由穿梭，猫都会被它气死。

英语老师叫他为“一天”，大概名字和“一天”的单词发音相似，我有时惹急了直接喊他“忘德”。

我班有一个姓孙的老师，脸型与六小龄童有几分像，他居然给老师取绰号为“猴子”，我教育他要尊重老师，第二天他竟然问那个老师：“老师，你昨天走花果山去耍过没有？”。有一天，当孙老师进教室时，他背着老师做抓耳挠腮状。我声嘶力竭：忘德，你究竟要做什么？他顶嘴：老师，我听你的话，没有喊孙猴子，也没有说花果山水帘洞，咋又遭罚站？事情又不大，不可能回家反省，苦口婆心教育了一番，把他放进教室。

那是一个周一下午，我在校门口办黑板报，我拿着一米的钢尺打格子，楼上的孩儿们靠着栏杆，像笼养鸡一样，伸着脖子说笑。我突然想到去观察一下我班孩子，看他们历史课前的课间十分钟教室里的秩序。于是提着钢尺气喘吁吁跑到到四楼教室门口，只见第一排的汪德正转过身去抓后排女生的头发！这还了得！我三步并作两步冲进去，拟用钢尺提醒并制止他。正在这时，上课铃响，值日生呼起立，我的钢尺正指向他的肩膀，他一面转身一面起立，钢尺没有敲到肩膀，却戳到头上，钢尺的角尖划破了头皮，血珠渗出......我急忙放下钢尺，一手拖开课桌，一手拽住他胳膊，其他同学还没有回过神来，我们已经下楼梯了，医生看了，说：皮外伤，别担心，敷点药就行了。他用小剪刀剪去伤口处的头发，药棉花蘸上酒精清洗后涂上药膏，然后再打破伤风针。我极其不安，汪德却若无其事的样子。

我担心汪德在学生寝室里伤口感染，等到下晚自习后骑摩托车把他接到我家看护。我家人好饭好菜伺候着，毕竟年幼阳气足，伤口恢复得很快，五天就痊愈了。周六是住校生放假的时候，我亲自他送到家里，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如实相告。不想，他的父母十分通泰，没有怪罪，还说娃娃不听话，请我尽管收拾，他们不护短。家长的理解宽容，我如释重负......

看着现在的他，脸型变化不大，身材增加了一倍，大大咧咧说话的方式没变，我问他在干啥，他说：老师，你调走后我就没有读书了，但我没有在社会上鬼混，学会开挖掘机了。现在，在成都的工地上干活，一个月要挣好几千呢。还说，他的文化太低，吃了不少亏，以后有了孩子，就是卖血都要供他多读点书，还要送到老师那里去练字呢！我感谢他的信任，对他说，老师都老了，当年不注意伤了你，真对不住。“老师说哪里话，那个时候我太调皮了，出社会才明白老师的苦心，说实在的，伤口处没长头发，郁闷了一段时间，想想老师也不是故意的，现在留长发就遮住了”汪德乐呵呵地说。

当年，如果我能走进这些“熊孩子”的内心，了解他们所思所想，不轻易给他们贴上后进生的标签，或许他们会有另外一种人生......

注：图片来源于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