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作孽

文／蘋安

夏天的晚上，悠云村路口边上，晚风带着热一股一股吹来，即使到了现在家家屋里都装了空调了，村里的老人们，还是喜欢呆在路口边上，一边吹着自然的热风，一边砍着大山，也算惬意着呢。

二十八年了，狗子都死了二十八年了，小来也已经在里面二十八年了，这是作孽呀，村长背着手，嘴里含着一支烟，只剩下最后的烟嘴了，“村长，烟把要烧到你的嘴了。”

村长干咳了几声，“想你爸吗？”

“不想，我妈说，我没爸，我爸死了，他活该死。” 小来的小儿子还没出生，他爸就已经进去了，他都不认识爸爸。

“我说，小伙子，想不想听一个故事？” 村长可能看到这娃子可怜，才决定讲一个故事给他听吧。

“想”，小来的小儿子往村长边上盘腿一坐。

“坐好了吧，那咱爷俩，今儿好好的唠一唠，听完故事后啊，村长希望你能明白一个道理，就是为啥村里非让你们这些娃子们好好读书的道理。”

村长又点了一支烟，吸的太猛呛得他咳嗽了两声，看向村口的路，记忆拉回到二十八年前......

[01]

“别拾掇了，还不赶紧看看去，你爹和你三叔在你爹家院子里打架呢？”二叔对着正在拾掇房子顶上的那几块烂瓦，二爹的儿子大声的嚷嚷到。

“啊，咋啦，为啥打起来了呀？二叔。”

“你就别问了，赶快下来去瞧瞧去吧。”

他把那个木制的小梯子给竖在墙上，“来，踩着梯子，慢点啊！”

二爹的儿子气喘嘘嘘地跑到二爹院子外，院子外围满了村民，扛着锄头的，拿着铲子的，七嘴八舌的议论着，“看吧，都想当村干部来。”

“有油水来，谁不争着当啊！”

“这下，可咋整，三叔，这下要废了，往哪里踢，也不能往那儿踢啊，那可是命根子来。”

“哎吆，这二爹估计也要一年半载的下不了床了，腰上的肋骨断了，还得了哪。”

“不要当官，当老农民吧，这老天爷要是心疼咱老农民啊，庄稼收多了，咱就多吃，收少了，就少吃点，这心里踏实，你看这被打的啊，两败俱伤地，图个啥子嘛。”

“我说，你咋没活明白呢，当官好啊，当官不用干活，乡里还给工资里。”

二爹的儿子扒开众人，来到躺在地上，捂住腰，疼的哼嗨地，他爹面前，“我说，爹呀，谁把你打成这样了？”

“哎吆，疼死我了，儿啦，你赶紧想办法给我送到县医院去，你再晚点，你爹可就要见阎王去了。我跟你说啊，你可得给我报仇啊，你爹一辈子，都是欺负别人的份，哪有人敢欺负你爹的啊，为了这个村干部，你三叔，他都不要命啦。”

“我就踢他那儿，我叫他下辈子当不了男人，我叫他跟我挣，跟我抢来。”

“哎吆，我这是要疼死了哪。”二爹的头上大汗珠子直往下淌。

“行了，行了，你这命都快搭进去了，就别想着你那啥子村干部了。”

“你躺着别动，我这就叫一下姐夫过来，弄个车来把你送医院去，保命要紧，依我说，那村干部不当，也没啥损失。”

二爹，自从被打进了医院，医生说被打断了三根肋骨，在家里直躺了一年多没有下地。这期间，二爹让儿子，女婿东拉西扯的非要给他报仇，他哼哼着，“这窝囊气受的，死了我也闭不了眼哪。”

二爹娘，受不了他，跟儿子唠唠，“我看哪，你这爹呀，是想当干部想疯来，都睡那起不来了，还不忘记这个事，你说哪，他要是被打的这个三长两断的，你娘我这咋活哟。”

“我说他吧，他还骂我这老婆子，头发长见识短。”

“娘，你别管爹，爹的脾气倔着呢，他认准的理，十头牛都拉不回来，你犯不上和爹置气。”

“天天报仇，报仇地，报啥子嘛，他不也打人家了嘛。”

“我看你三叔，这一段可瘦了一大截子，整个人哪面黄肌瘦的，我估摸着你爹的那一脚呀，也差点要了他的命了。”

“娘，你别想那么多了，有啥事啊，有你儿我来，啊。”

二爹躺着的时候，这村里，可来了不少人来看他，也不知道啊，他都和村里的人都絮叨了些啥。

三叔，这边呢，有三个儿子，也是气的七窍生烟，他看起来，不像二爹伤的那么厉害，闹的众人皆知，说他心狠，把二爹打成那样，被村里人呀，没少议论，唾沫星子都飞呢。

其实，三叔是内伤。而他走路还得绕着众人走，怕村里人当面唏嘘他。

他还听说，二爹整天闹着要找他报仇，虽然二爹的儿子为人老实也正直，但是他那个老子可不敢说，万一哪一天他行动了呢，这不得不防啊。

这一年内啊，他也在暗暗地走动着，以防哪一天用的上，“不行，村干部没当成，差点把命搭进去了，不能这么被动，得想点法子，至少要保住老命，我那用来叉鱼的大家伙呢，我可得把它给放放好，我看你二爹来吧，我等着你来报仇，你来了，我就是霍了老命也要和你拼了。”

三叔的媳妇，吓坏了，赶紧地把三个儿子找来，“你仨给我听说，我看你爹这几天不对劲，老摸他那把叉鱼的大叉子，你们可给我看着点啊，他不定又从哪个小混混嘴里，听说二爹要报仇的事，他心里憋屈着呢。”

儿子们，也劝他，“爹呀，那村干部你就别挣了，要是你想要那个工钱，我们哥仨每月凑给你老，不就是了。”

“我说，龟儿子们，你老子就没法指望你们。”

村里人说啊，说不定这俩人，哪一天找准时机又要干一仗呢。

这二爹也是，天天的报仇报仇的喊着，也没见着啥子动静，村民们摇着头说笑着，“还报啥子仇喽，都打二等残废了。”

“可不是嘛，我看他们也就是说说气话吧。” 村里的一个小混混二愣子也凑热闹，好吃懒做的，天天地就靠着东家拿一点，西家摸一点糊口过日子。

【02】

这二愣子一个人可不行，他没那本事，他啊全凭狗子照着。

狗子可是方圆左右村子里出了名的人物，个子很高，长的很俊，他媳妇跟着他没少吃好吃的，也没少挨打。

狗子说来也奇怪，他一辈子偷偷摸摸的事没少干，今天把东村里的羊给弄回来了，明天把西村里的鸭子给抓几只回来。

但他偷东西，是有讲究的，他只偷有钱人家的，东西，牲畜，老老实实一年到头也挣不了几个钱的农民家的，他不偷。

二愣子就是狗子的跟班，狗子吃肉，他喝汤，他才没饿死，才活到现在。

狗子特别看不上，这村里的干部，不为老农民办事，别的村都安上电了，悠云村没安，别的村大路都修宽了，下雨不用踩泥巴了，悠云村，还是老土泥巴路，一下雨就满腿子的泥。

所以，狗子觉着，这俩老东西打的好，都不是个好东西，可以消停一阵子，少霍霍些村子里老农民了。

小来，跟狗子差别就大了。

小来个子也大，可是他长的不漂亮，是个十足的混混。这混混呀，它是分级别的，狗子属于高级别的，小来就属于低劣质的。

咋这么说呢，小来的媳妇，是他长大后去姑姑家走亲戚，从亲姑家把亲姑家的闺女给骗回家来的。他家穷的叮当响，他的名声又不好，没人敢把闺女嫁给他。

他从小就没少干坏事。把农民辛苦种的庄稼给破坏了，麦子刚出穗，他带上一伙子捣蛋的孩子就给踩了，那麦子一倒，等收的时候就便瘪的了。

他还把村民们辛苦种的玉米，夜里给偷掰回去，放到自家锅里煮着吃。

村民们种了红薯，会削成片，撒在地里晒干，收起来，等到冬天的时候煮稀饭吃。小来就会在夜晚村民们睡了，他就去给踩了，或者拾回到自己家里去。

所以，村子里嘴上不说，心里都恨着他呢。

谁家的庄稼被破坏了，一猜就准是他干的。村里的干部也不敢管他，怕他破坏自己家的地。

谁成想，就是这两个互相在自己的日子里捣腾着的人，有一天却打在了一起，一个打进了管材，一个打进了牢房。

据说，可能是与二爹和三叔有关，具体为啥也没人知晓。

那是干部选举的第二年，就像这样的一个夏天的晚上，他们俩个打架的经过，二叔和大占是比较清楚的。

二叔总是一个事事通，他最先知道，小来和狗子干丈了，他告诉了大占，大占是小来的堂兄弟。大占一听小来跟狗子干仗，怕小来吃亏，操起个铁家伙就去帮忙了。

狗子家在村子的东头，小来家在村子的西头，小来跑到东头去打狗子。在狗子家那边没占到便宜，就往村西头跑，不知道，那天狗子是不是喝多了，他还就追了上来，追到村西头的一个池塘边的路口，遇到了大占。

大占手里拿着铁家伙呢，这小来也不知道哪来的狠劲，在大占拉着狗子的时候，他用手里的铁家伙一下子捅到了狗子的肚子上，就跑了。

等村民发现狗子的时候，他已经因为失血过多而不醒人世了。

这下事情闹大了，警察来了，带走了小来，悠云村从此也没有了狗子，没有了有点正义，又有点坏的狗子，村民们对他的印象倒没那么不好，可是，常说小来，活该。

【03】

狗子没了，狗子有一儿，一女，不知怎么地，没过几年，狗子的儿子也没了，好在，他生前娶了媳妇，生了个儿子，狗子的媳妇照顾着，总算狗子没有绝后的。

有老人说，应该是狗子还是偷了人家的东西，不劳而获得到的太多，因果轮回，这是老天的报应吧。

“人哪，还是要有点良心，不要干伤天害理的事儿。”

“这个人在地上活着，老天爷在天上看着呢，谁是好人，谁是歹人，老天爷可是分的清喽。”

村长发出了感慨。

小来的媳妇嫁给小来两年，生了两个娃子，第二个儿子还没出生呢，小来就被判了无期徒刑。

在悠云村，小来的媳妇常受人指指点点，抬不起头不说，日子可是苦到家了，在村子里一个女人就靠种点庄稼过活，还要养活俩个孩子，那日子就是煎熬啊。

小来的大儿子没有读什么书，老早就出去打工挣钱了。

小来的媳妇有时，在村口和人说话，她经常说的一句话，“俺这是没有盼头呢，那咋个整，还得活呀，俺总得把这俩孩子给养活大了的。”

在这件事情之后，三叔和二爹再也不挣着要当村干部了，二爹再也不嚷嚷着要报仇了，三叔，也常感叹，人老了，不中用了。

故事讲完了，村长摸了摸小来小儿子的脑袋，吐了一口唾沫在地上，用脚来回哧溜几下。

“当时呀，村里人没有文化，无知，愚昧，野蛮，不懂得有事好好沟通，只会用蛮力来解决问题，才造成了这个悲剧啊，这个事让人想起来就痛心。”

“小伙子，你可得想办法多读点书。人要是有文化了，就不会干出这么多蠢事喽。”

村长起身，拍拍屁股上的尘土，从后面看，身子一歪一歪地向自个家里走去.......

蘋安·原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