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野菊花香》

文/李小强

金秋九月,广袤的陇中大地上,朔风渐紧,寒意愈浓,草木陆续蔫焦枯萎。春花的芳华和夏景的蕃秀早已不在,秋初的青山秀水转眼间也悄然谢幕。放眼望去,苍茫大地,显出一派冷寂的萧瑟来。

　　而大自然,总是按着时令的节律无声无息地演绎着生命的不朽变奏。看,那山乡金铃般的野菊花,不就是在肆意山风中跳跃的一枚枚灵动的音符吗?

　　田间垄头,地埂崖畔,沟渠圪塄,乃至漫山遍野,那一朵朵,一簇簇,一片片细碎的野菊花,扎根深厚的黄土地,历经持久的干渴,忍耐无声的寂寞,聆听着野鸟的鸣啾和秋虫的凄吟,独自盛开窃窃私语,向着太阳颔首微笑,绽放着独有的灿烂。

　　野菊花啊,她不慕富贵牡丹的国色天香,也不求濯莲美荷的清新飘逸,更有异寒冬腊梅的孤傲冷艳。她选择在万物凋谢的乡土,脱去江南园林的别致典雅,褪掉北国盆景的娇贵纤弱,或路边,或山野,或坡跟岭头,随遇而安,不忧不怒,不嗔不怨,不骄不躁,与世无争。自己为自己微笑,自己为自己鼓掌,自己为自己歌唱。沐着率性的山风,还有那温煦的秋阳,远离城市的喧哗,独享时光的静好。

　　行走乡野,但见三五农人在地里掰拾成堆的苞谷,或弯腰收割整捆的高粱,酱红或黧黑的脸上溢满收获的喜悦。也有高举?头或者躬扶犁耙的,挥着汗水在大地怀抱里掘挖洋芋。满地白生生、圆嘟嘟的洋芋蛋顺着深深浅浅的犁沟“咣当当”地滚成小山,堆成农人心头饱满的幸福。也有一两个扛着一柄粘有泥巴的铁锹或夹着一弯略带锈迹的草镰的,在田间地头任自转悠,拍土颗,铲草根,割蒿柴,秋后潮湿的土壤随即泛起一缕缕热气来,草香四溢。远处的坡道边,一只奶羊正在缰绳的牵扯中专注地啃草。如不细看,你也许会惊异而不无遗憾地以为是哪位远道的匆匆路人,不慎将一方洁白的手帕轻轻遗落。侧耳聆听,不时有那满载作物籽实的“三马子”在新修的水泥村道上如一只蓝蚂蚱晃荡而过。

　　更遥远的天际,“隆隆隆”的旷野之声隐隐约约,似宇宙厚重的回响。如果不是恰逢雾霭沉沉,或霜雪迷茫,展眼望去,总会有几点农人焚燃田间杂草的蓝烟,丝丝缕缕,袅袅上升,更加映衬出天高地远和群山连绵。此刻的人儿,显得无限渺小,依如尘埃,或是缓缓蠕动的土头土脑的零落“小虫”了——在大地之上生发荣枯,自生自灭。

　　更渺小的还有那金灿灿、黄澄澄、温馨明丽的野菊花。她们悄无声息,纵使独处也不寂寞,偶然群居更显烂漫。若你一路慢行,脚下的枯草窸窸窣窣,不时升腾起丝丝烟尘。偶尔也有一两只灰山鸡在身边的荆棘丛中突然惊飞,“嘎嘎嘎”凌空远去。而那小巧可人的黄菊花,在一排排一望无际层层叠叠的梯田布局下,如同一枚枚小小的铜扣,将那一块块麦苗的青绿、玉米的橙黄、高粱的深棕和杂草的黑紫等,错落有致地串缀成一件自然女神巨大的拼花裙袂,多彩而美丽。那银白色的乡间小道,蜿蜒逶迤,不正是临风飞舞的纤纤飘带吗?要是暂时心无挂碍,更有那么些闲情逸致的话,不妨圪蹴蹲下来,双手聚拢一丛“小金菊”在胸前,闭目敛神,那特有的泥土清香便沁入心脾和肺腑,不禁陶醉,宛如喝了几盏清淡的农家纯酿,五谷的芬芳泽润周身,淋漓酣畅。

　　此刻,凝眸赏菊,你的眼前,定然会幻化出乡村无风的夜晚,三两声犬吠如游丝萦耳,万家灯火影影绰绰。当然,偶或抬头,便见微云悠浮的苍穹,满天繁星闪闪烁烁。还有那掩映在深木之处的低矮农舍,小窗旁如豆的油灯下,年逾古稀的奶奶安静地讲述那天上人间的离奇古经……

金秋九月,空旷的陇中原野间,那随处可见触手可及的野菊悠自飘香,恬淡馨怡,如憨实的农人自由自在牧放心灵,默默诠释着依依乡野深情和人间真趣!

——2018年10月23日《定西日报·华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