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乡愁花开》

五月的陇中乡野，山清水秀，生机盎然，真正是草的世界，花的海洋。

此刻，沐浴在灿烂的阳光下，飘拂在徐徐的微风里，感受着雨过天晴、碧空如洗的清爽，使人心旷神怡，如痴如醉。放眼望去，天际闲云悠悠，如白鹤翱翔，壮美曼妙；远山草木成荫，似丹青染翠，相映成趣；近处梯田层叠，庄稼丰茂，赏心悦目。兴之所至，漫步于蜿蜒曲折的山野小径，但见青草葳蕤葱茏，挨挨挤挤，杂花如星，点缀其间。知名的不知名的，高秆的矮茎的，大朵的小瓣的，单色的多彩的，如锦似缎，怡人眼目。它们都赶集似的，络绎不绝，招呼着、簇拥着，来到生命的盛季，来到了自由的天地。更有千姿百态、三五成群的各种昆虫胡乱蹦跳，蜂蝶灵动飞舞，嘤嘤嗡嗡，欢天喜地，美不胜收。

而这其中，或三步一簇，或两步一朵，在碧绿如毯的山坡上，在参差错落的地埂边，在车来人往的山路旁，燃烧着耀眼的火红，散发着诱人的芬芳——它，就是当地人俗称的“狗艳花”。狗艳花儿，含苞待放之时，那红红的花苞俨然就是一撮撮火柴头。待其花开，那五个如米粒大小的椭圆形花瓣，围绕着金黄的花蕊依次铺展，小巧可人。而且，它们总是数十朵为一簇，依着发达的根系吸纳着深厚大地丰富的营养，靠着团结向上的力量绽放着自己的灿烂。和其他无数的花花草草一起，给山乡原野披绿着彩，锦上添花。

狗艳花儿，也叫狗蹄子花、狗娃儿花，学名“狼毒花”。而我知道称其为“狼毒花”，都是二三十年以后的事了。然而，我至今都不明白为何叫它“狗艳花”（祖辈们生于斯长于斯，在不经意间会为每一座山、每一处地，每一棵草、每一朵花起一个属于“自己”的名字，而且叫起来竟那么的妥帖）。也许仅仅是为了表示亲昵和关爱——一如大人总是将孩儿呼作“狗娃儿”一样。因此看到狗艳花儿，就像看到了父老乡亲，听到他们质朴的呼唤，总是如此的熟悉和亲切，以至于它轻而易举就将我带进了对烂漫童年的回忆，带入了缕缕袅袅的乡愁。

小时候，作为地道的农村孩子，每逢周末或忙假，我们总要帮大人干些家务，以减轻父母农忙时节的忙碌与辛劳。而最常见的莫过于放牧，驴啊、牛呀、羊啦、骡马哇，“昂昂”“哞哞”“咩咩”“哼哼”……山里山外，身影随地可见，声音无处不闻。它们都是农人最忠实的朋友，孩童最美好的玩伴。家乡的高高山、背后屲、大地咀、糜草墩、酸刺湾等，都是绝佳的天然牧场和孩子们自由撒欢的乐园。瞧，牲口们从容自在地甩动着尾巴驱赶着可恶的蚊蝇，津津有味地低头啃食着嫩嫩的青草，痛快淋漓地打着一连串的响鼻。

晒得黝黑的孩子们则像一群土拨鼠，三五成群在一起，要么大呼小叫地打扑克，要么利用野谷穗专注地玩“猫捉老鼠”的游戏。而另一些则经不住悬在头顶的毒日头的炙烤，信手从身边拔一两把狗艳花儿，躺在绿毯上开始编花冠。尤其是一些女孩子，更是编花冠的高手。她们用长指甲将一两拃长的一枝狗艳花儿根部划开一道小口子，再将另一朵的根插进去一拉，正好被那花朵套住。就这样一朵接一朵，再盘上圆圆的两三圈，一顶漂亮的花冠就做成了，迫不及待戴在头上，孩子们你争我抢，欢声笑语，乐此不疲。个别心灵手巧的男孩一学就会，随手将其串成长长的花辫，趁女孩子们不备，偷偷地插在她们的脑后，嘻嘻哈哈地捉弄并戏称“看，谁谁谁的媳妇”，羞得女孩们满山满屲责骂、追打。骄阳映照着额头、鬓角亮晶晶的汗水，那淳朴可爱的脸蛋，比那狗艳花儿还俊、还红……

除了编花冠、织花辫，我们还会攒一束开得正旺的狗艳花儿在手里，并且最好是用长长的冰草绑扎得紧紧的。然后，倒过来让花蕾对着五指并拢且凹撮如槽的手心小心翼翼地抖动，且边抖边喊“狗娃儿狗娃儿出来”。如此三番，小小的手心里就会聚集无数虮子大小的黑色无名小虫——俗称为“狗娃儿”。久居花蕊的小虫，猝然暴露于光天化日，便匆匆乱爬。但爬来爬去，总爬不出我们的手掌心。我们轻轻地吹着气，得意于它们在这只“巨大”手掌心里的狼狈匆忙。更有意思的是孩子们还会时不时比赛谁手心里的“狗娃儿”多。要是谁输了，就得跑大老远去拦牲口，使其离人近些，以免偷吃山脚的庄稼，或贸然走丢难寻其踪；赢了的一方，则得意洋洋地嬉笑着，在草丛里打着滚。而这时，漫山遍野的狗艳花儿，在微风中前俯后仰摇曳着身子，似乎也为他们尽情地喝彩、舞蹈。于是，牲口们的欢叫、昆虫们的欢闹、植物们的欢舞，特别是孩童们无拘无束的欢笑，浑然天成为一曲悦耳动听的田园交响乐……

随着时光的流逝，走过大江南北万水千山，看过数不尽的奇花异卉。但那一朵朵普普通通的狗艳花儿，以及众多浸淫过岁月流光的故土风物，永远怒放在美好的记忆中，铭刻在周身的血脉里，绚烂在平凡生命的漫漫长河中……

——2021年7月13日《甘肃日报·百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