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任上海警备司令部第三大队特务副队长的阎锦文，在解放后不仅没有受到清算，反而被妥善安排在上海市公安局任专员。而他每次到北京，当时已是中央人民政府副主席的张澜都将他奉为上宾，亲自招待。

曾经的立场和如今的级别都可以说是天地差别的两个人竟然相交甚密，这其中又有什么样的渊源？

混迹上海，结识贵人

1914年，阎锦文出生在江苏江阴。那一年爆发了第一次世界大战。日本为了在东亚扩张势力和侵略中国，以1902年缔结的“英日同盟”为借口，对德国宣战，并迅速占领德国在中国山东的势力范围，攻占了山东青岛和胶济铁路全线，企图全面控制山东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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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一直持续到1918年，德国战败投降，第一次世界大战宣告结束。作为战胜国的中国，在巴黎和会上却要不回原本就属于中国的领土和权利，竟要被全部转让给日本！人民群情激奋，工人罢工学生罢课，浩浩荡荡走上街头游行示威，给北洋政府施压。史称“五四运动”，是中国新民主主义革命的开端。最终中国代表拒绝在《凡尔赛和约》上签字，但是日本的侵略野心却没有终止。

1931年9月18日，日军制造了震惊中外的“九一八事变”，这是日本帝国主义侵华的开端。由于东北军执行蒋介石的不抵抗政策，短短三个月，东北三省便都沦为了日本的殖民地。1932年1月28日，日军野心勃勃，又向上海发动进攻，战争打了一个多月，最后签订了《淞沪停战协定》。

那一年阎锦文18岁，在所存的记录里面并没有找到他是如何度过他的少年时期。但是可以想见，战争带给普通人的，必定是如山一般沉重的苦难。他离开家乡来到上海滩讨生活，跟人打架，加入帮会，当别人的小弟，又慢慢被新来的小弟叫一声哥。机缘巧合之下他结识了黑白两道通吃的杨虎。杨虎是真正的帮会大佬，甚至可以说是上海滩的“土皇帝”，声势最盛之时甚至敢和蒋介石争权夺利，平起平坐。

图2 杨虎

但是蒋介石岂能容得下杨虎如此嚣张妄为，渐渐架空了他手中的实权，只给了他一个国民党第四届中央监察委员的虚职。杨虎心高气傲，怎么受得了如此打压。因此对蒋介石心生怨怼，二人离心离德，渐行渐远。

说回阎锦文，在结识了杨虎之后，他便在杨虎手下做事，尽力表现自己。因为能出主意又能打，年纪虽不大，但头脑和身手都数一数二，渐渐得到了杨虎的青睐。阎锦文数次为杨虎出生入死，深得杨虎信任，成为了他的心腹。1936年，杨虎一手创办了兴中学会，推动上海地区的爱国民主运动，而阎锦文当时也是兴中学会的主要成员之一。

1937年7月7日，日军假借一名士兵失踪要进城搜查，遭到了守军的严辞拒绝，双方争执不下产生了冲突。日军以此为由，炮轰宛平城，发动了卢沟桥事变，自此日本开始全面侵华，抗日战争爆发。虽然守军奋起反抗，但是伤亡惨重，只能奉命撤退，北平、天津相继失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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侵占天津以后，日本又对上海虎视眈眈，计划发动大规模进攻。8月9日，两名日军开车强闯上海虹桥机场寻衅滋事，机场守军拦阻不成，情急之下遂开枪击车，两名日军均被击毙，史称“虹桥事件”。日军简直是如法炮制，制造事端，引导国际舆论。8月13日，日军大举进攻上海，淞沪会战就此爆发。时任淞沪警备司令的杨虎力主抗日，态度坚决，并积极组织上海军事力量投入抗战，阎锦文跟随他也参与其中。

战况异常惨烈。由于上海地形平坦，日军的火力可以最大限度地发挥威力。我军一无险地可据守，二在军备力量上又远远逊于日军，白天在日军的炮火攻势下不能实现反攻，夜晚摸黑又不能视物，几乎是以血肉之躯去抵挡敌人的炮火。虽然浴血奋战，但绝不退缩，士气空前高涨，誓要抗战到底。

淞沪会战可以称得上是我国抗战八年中，牺牲最大，战斗最惨的一役，可惜仍然没能改变军事失利的结局。11月12日，上海沦陷，历时三个多月的淞沪会战宣告结束，中国军队全线西撤。国民政府由南京撤至武汉，后又迁都重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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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期间，蒋介石命杨虎入川疏通地方势力。当时周恩来总理正在八路军驻重庆办事处工作，杨虎入川后便结识了周恩来总理，与他有过几次交谈。此时的杨虎在蒋介石麾下没有得到重用，已经不想再听凭摆布了。但是想加入共产党，又担心自己的“前科”难以为其所容。

曾在1927年蒋介石发动的“四一二”反革命政变期间，杨虎全力拥护蒋介石的决定，曾大肆屠杀共产党人和革命群众，一双手上沾满了鲜血。在和周恩来总理的交往之中，杨虎被他的才智谋略和人格魅力深深折服。他向周恩来总理表明了自己的意愿，共产党向来以民族大义为重，愿意对他既往不咎，只要他将来可以为革命作出贡献。

那时候阎锦文作为心腹人员，就跟随在杨虎身边，也曾和周恩来总理有过交谈。周恩来总理见他年轻机警，也同他分析形势，劝他站到人民的一边来。这也为了后面二人起义投共埋下了伏笔。

抗日战争胜利后，为了争取和平，避免内战，国共两党于1946年1月10日正式签订了停战协定。但是蒋介石却毫无诚信，在暗中积极准备内战事宜，并于1946年6月26日，以30万军队围攻中原解放区，发动了全面进攻，全国解放战争正式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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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阎锦文由杨虎推荐，进入国民党上海警备司令部稽查处担任第三警备大队的副大队长。这个稽查处在上海，说白了就是军统明面上的特务机关，专门负责搜捕和加害中共党员和反蒋人士。

阎锦文身在这样的岗位和立场上，曾参与过对共产党员王孝和的逮捕行动。1949年4月，受到南京解放的鼓舞，上海的学生运动热情愈发高涨，却不料遭到国民党的疯狂报复，而阎锦文也参与指挥了对复旦大学进步学生的搜捕行动。

迷途知返，全力营救

解放南京之后，解放军士气大涨，乘胜追击，上海解放也指日可待，国民党的溃败已成定局，不得已之下，拟计划逃亡台湾。但在逃亡前夕，还准备将部分不肯前往台湾的爱国民主人士就地处死。

当时正在上海虹桥疗养院治病的中国民主同盟主席张澜、副主席罗隆基，被时任保密局局长的毛人凤下令劫持，并决定以“吴淞口外沉江”的方式秘密将其处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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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1949年初，蒋介石的“和平”阴谋破产，被迫宣布“引退”，由李宗仁代理总统。李宗仁曾派人到上海拜访张澜，希望可以由他出面，调解国共两党的关系，重开和谈。但张澜心里清楚，所谓和谈，不过是缓兵之计，若是给了国民党喘息之机，必然会扩充军队卷土重来，战争将会一直持续下去。

于是他断然拒绝，也因此遭到了蒋介石的嫉恨。而蒋介石向来认为，假如不能为我所用，也断然不能成为对方收买人心的武器。既然他们不愿意随国民党一同前往台湾，那就干脆一个都别留了。

张澜是著名的民主主义革命家、教育家，社会地位和影响力都十分巨大。毛人凤深知他的重要性，对他的监管十分严密。

而当时我党在上海的地下情报组织很快获得了张澜被捕并且将被处决的情报，并报告了给了上层领导。周恩来总理发电报指示上海地下党负责人吴克坚，要求不惜一切代价保护这些民主人士的安全，全力营救张澜！

吴克坚主要负责的是党的地下情报联络工作，在侦获敌方重要情报上无人能出其右。但是在出面营救张澜这件事情上却力所不能及。还是周恩来总理提点他，或许可以去找杨虎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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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吴克坚秘密拜访了杨虎，跟杨虎说了此事。杨虎权衡了利弊，又听说是周恩来总理的请求，不多犹豫便答应了下来。称既是周恩来总理的嘱托，张澜又是德高望重令人敬佩的人物，自然愿意助一臂之力。

当时杨虎被架空了实权，又和蒋介石不睦已久，不方便直接亲自出面。但这件事必须得交给可靠可信的人去办。杨虎想到了自己的女婿周力行，时任上海警备司令部副司令，是稽查处处长何隆庆的顶头上司，由他出面许多关卡都容易一些。再一个就是阎锦文，也在稽查处任职，并且由于同乡的缘故，深得何隆庆信任，还指定了阎锦文作为监管和处决张澜的负责人。

杨虎将周力行和阎锦文叫到自己家，要求他们务必把张澜救出来。周力行和阎锦文二人听说了此事，愿意尽全力一试。这在当时来说，可是需要冒很大的风险。但若是想要拉近和共产党的关系，或许此事可以成为投名状。阎锦文自己就从事特务工作多年，深知此事不易，一旦到了码头上了船，一切就不好处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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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因为张澜的身体原因，又多少顾忌着民众议论，并没有将他押到看守所监管，只是就地囚禁在虹桥疗养院的205号病房。何隆庆派了3名杀手日夜严加监视，只等处决张澜的命令下达。医院的防守还不到看守所百分之一，或许这就是突破口所在。只要寻找好时机，便能将张澜强行从疗养院带出来并转移到安全之处。

1949年5月12日，解放上海的战役正式打响。解放军势如破竹，国民党节节败退。眼见大势已去，无力回天，便积极准备撤退台湾事宜。保密局上海站站长刘方雄向阎锦文传达了毛人凤的指示，要他作好处决张澜的准备。到时候要将张澜和罗隆基等人绑到船上，再运送至吴淞口外沉江。时间和码头地点再听从命令。

1949年5月24日，阎锦文收到了刘方雄的指令，处决张澜就在今晚。同样的，紧急营救行动也即将开始。

阎锦文接到指令后立即赶到虹桥疗养院，设法把何隆庆派去的3个杀手都换成了他自己的亲信。之后避开众人与张澜交谈，试图取得他的信任，希望他能配合今晚的行动。显然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连日来张澜时时受到威胁恐吓，以为阎锦文不过是换了一种方式，是怀柔政策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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阎锦文只好向他坦言，其实是吴克坚让自己来营救的，并给杨虎的太太田淑君打了电话确认，张澜这才半信半疑。阎锦文说已经收到了沉江处决的命令，但一定会救他脱险，希望张澜可以配合行动。信与不信，今夜自然可见分晓。

晚上十点，阎锦文跟当时的上海警备司令毛森约定，会亲自去把张澜和罗隆基押到码头，再与他们会合。之后便独自驾车开往虹桥疗养院接人。夜已深，全城已经戒严，街上空无行人。阎锦文身着军装，开着的是警备司令部的吉普车，又能回答上来当夜的口令，所以一路畅行无阻到了疗养院。他停了车，故意大声喊，自己是奉命来押解张澜的，快把张澜带出来。故意搞出这么大的阵仗来，就是让别人以为这真的是公事。

早就安排在张澜病房周围的亲信潘云龙和庄儒伶看见他来了，快速将张澜从病床上抱到车里。值班的医生护士见他如此，根本不敢上前阻拦。等到张澜一上车，阎锦文立刻发动引擎，呼啸而去，一秒都不敢耽搁。接到人了可就不敢大摇大摆了，他开车专捡偏僻的小巷走。途中实在避不开过盘查了，他凭着警备司令部的证件和巧妙的说辞，还是通过了重重哨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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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等待多时的毛森，眼见阎锦文开车去接人，过了约定时间却迟迟不见踪影，才终于反应过来这人已然叛变，气急败坏之下，立刻派了人前去追捕。阎锦文眼看着离杨公馆不远了，却突然遭遇了追兵，车子受到袭击。阎锦文知道自己暴露了，什么也顾不上，和两个亲信奋力抵挡。最后只能弃车而逃，背着张澜一路躲避，好不容易才跑到了杨公馆。

哪想到一进门就看到有人列队举枪，严阵以待。阎锦文立马想开枪，杨夫人赶忙迎上来阻止，劝他不要紧张，那些是中共上海地下党组织和解放军的便衣队，是来接应和保证大家安全的。

阎锦文这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营救行动虽然险象环生，但总算是顺利结束了，他没有辜负众人的嘱托，成功将张澜解救了出来。救命之恩如同再造，张澜对阎锦文表达了深切的感激之情。

5月27日，上海解放，张澜安全脱险。

身份悬殊，一生挚友

张澜得救之后，6月就由上海辗转来到北京，参加组织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的筹备工作。9月，他出席了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第一届全体会议，并在会上当选为中华人民共和国中央人民政府副主席、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全国委员会常务委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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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月1日，在开国大典的典礼上，许多人看见毛主席身后站着一个头戴瓜皮帽，身着土布长衫，蓄着银白色长须的老者，都十分惊讶，那不是张澜又是谁？原来张澜落于特务手中，被囚禁于上海虹桥疗养院，这是许多人都知道的事情。但对于张澜虎口脱险一事，知道的人却寥寥无几，还以为他也已经惨遭毒手不幸罹难。但他们更不知道的是，此事最大的功臣，竟然是国民党的特务阎锦文。

新中国成立后，阎锦文被安排在上海，从事治安工作。每次去到北京，张澜在百忙之中总会抽出时间来，在家中设宴亲自招待阎锦文。

时移世易，二人的境况与当时大不相同了，但患难之际的救命之恩却难以忘怀。二人往来如同密友，从不因身份地位的差别而生疏。

阎锦文后来也历经过一些磋磨。晚年时，他不要求经济补偿，也不要求退还被没收的房产。只是向全国政协提出，将其由退休改为离休，但此事需要界定他参加革命工作的时间。这件事得到了邓颖超的亲自批示。

在当年的情势下，营救张澜、罗隆基等人是十分紧要的任务，而阎锦文在此事上有突出的贡献，这甚至可以说得上是对中国革命的贡献，这样的人是不应该被忘记被亏待的。阎锦文参加革命工作的时间便被界定为营救行动的那一天。1949年5月24日，那一天应该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一天，他获得了副主席的友谊，最后也获得了离休干部身份，得以安享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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