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秋中节哀

那繁杂的噪音在空中盘旋，逐渐迷离，消逝。地上的机器陆续地停下，将那骇人的噪音无奈地放在心中，无以发泄，静静地待着那电源的再一次接通，让其肆意地喧闹……

此般工作了八九晌，那工厂便放了甚么重阳节之假。

明先的双手早已被染上那一层淡淡的青灰色，手掌也变得愈发粗糙，如那工厂中的磨砂纸般，在那本如月牙般洁净的指甲上也变得乌黑，甚者竟还在那指甲盖里头卡住了某些秽物，同先前那双稚嫩、洁净的手已是截然不同。

明先在放假之前夕，便早已将那柜子中的传呼机，和那大舅留下的小纸条拿出，放到那破旧裤子的口袋中，小心翼翼地将其放到床头，生怕被风吹走了，或是被甚么不良之人给顺走了，甚者竟如富人极为关注珠宝般，对其予十分的关注。

那一阵刺眼的阳光透过那狭小的窗户，向那本十分阴暗的小房间飞来，虽仅有手掌般大小，却总该是聊胜于无了罢。

明先悠悠地爬起来，将那传呼机和那几块大洋缓缓地拿起，用手紧紧地握着它们，方简易、粗略地洗漱完，便迅速地将那门用那早已生锈的破锁给锁紧，急匆匆地向外走去，生怕晚了几秒，误了事。

明先将那院中地面的落叶给卷起，让那本应融入泥土中的落叶再次飞起，再一次地赏阅这院子，感受着那清爽的风，享受着这“生”的希望，将自己的最后一丝光辉给焕发出来。

他在充满着机油味的空气中，开出那一条小路，暂地将那污浊的空气排挤开来，冲出那锈迹斑驳的大门，却又吸入那有钱人家汽车的尾气，却也较以往之舒畅，，轻快地向远方走去，也不论那马车的恶臭、车夫的汗臭、工厂废气的刺鼻之臭，那汽车的尾气岂不是更加令他无所畏惧？

他手上的汗从粗糙的毛孔中缓慢地渗出，愈来愈多，即使那清凉之风在吹走那汗，但明先的手上仍有那样的汗。那汗缓缓地向那小纸条发起猛烈的进攻，让那净白中带着些墨黑，令那油黑的字迹周围泛着那一层淡薄的、朦胧的残魔，如荡漾水波中所倒映的物象般，这不过是那样的更加长久、更加实际罢了。

他不去那马车之人边争论着车钱的多少，只是在其旁边迅速地经过，不作停留，仅留下那一阵轻风，渐地消散。他就只是那样地向前走，在这漫大的城市中寻找着那稀少的电话机，在这脏乱的工厂边，自然是不易寻着的，毕竟这帮粗鲁之人动不动便弄坏甚么东西，不予这电话机长留的现象便遍布了这浩大的工业区。再道，这传呼机才方出世，即便放甚些电话机在此地，且无人对其霍霍，也即会迅疾地在其身边长满杂草，终化作那样一个荒凉的空盒子。

明先在这工厂群中寻找着，但愣是没有一丝收获，只给他带来了更多的汗，更多的疲累，让他更加困难地寻找着那他从未见过，仅是在大舅口中说过那么寥寥几次的电话机。

他此时便像那盲人在杂乱的街道上拄着破旧的拐杖乱走般，到处乱逛，却终不是那厂中的千金小姐在花园中，悠闲地逛着那正开得烂漫之花。

他在那晒得愈发猛烈的太阳之下走着，但仍是倔强地向那城市中心走着，也不回到厂中寻着那火车上富人的雨伞。他饥饿地拖着尚未吃早餐的身体向城市的发达地区走去，愈走愈慢，但仍在向前走着。

他只得无奈地用身上那仅有的甚些大洋，掏出那一星半点的，向饥饿屈服地往那早餐店走去，让那身体得意缓暂的休息。

他静静地坐在那早餐店的门口，听着那小鸟发出的婉转叫声在无数工厂闹人之噪音中挣扎着，怕被那大海般的噪音给埋没，而后化作一个历史上一个走向尽头的过路人。他用那逐渐变得粗壮之手一把揩去头上结起的豆大汗珠，仔细地假想着找到电话机之时的喜悦。

他继续地提起了那消去了些许酸痛的双腿，向着前方走去。

那些让人窒息的废气之味逐渐消去，愈发淡薄，在向着前方行进之时，那废气之味竟奇迹般地隐去，荡然无存。那本矮小的铁皮房逐渐地变少，那高楼逐渐地变得繁多，如故里的高山般雄壮……

他再烈日之下走着，望见那愈来愈多的汽车，便心生感慨，心中绷紧的弦逐渐地被放松，却又竟地让另一根弦给绷了起来，伴着离那城市的中心愈来愈近……

他终地望着了那一方方正正的大铁盒般之物体，他坚信着，这定是那大舅所说的电话亭罢，便向其疾驰过去……

他向那身上生了些许锈迹的电话亭走去，缓缓地进去，好奇地观着那里边儿的使用方法，却方准备拨打那大舅所留的电话号码之时，发现了那电话机早已被损坏，只得丧气地继续朝着城市的中心走去，祈盼着下一个电话亭再次出现。

过了不到半刻，便又寻到了一个，终地，他终于找到了，他忐忑不安地走入其中，生怕这又是一个被损坏了的电话亭，向那电话上之人通过寻呼台拨打着电话，焦急地等待着。

不久，这终地接通了，明先紧张地说道：“您好，我是林明先。我的大舅和我……”方道完，他的眼光便再次变得黯淡起来，再次忆起那场不堪回首的悲剧。

那头的女人方听完，便在说话只是带了些哭腔：“你……你先把你在工厂的地址……给我罢。“方道完，那女人便开始在电话亭中呜咽了起来……

空中的雄鹰被那高亢的枪声给赶走，只得孤独地在山林间徘徊，嗷鸣!

那路边树木的叶子早已被肃杀的秋风给卷去，不复重来……

徘徊着，等待着……

忧愁着……

呜咽着……

又落下了一片黄叶……

不复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