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形者”

2021年(88刊)

1月27| 戊时

01

我二十岁，其貌不扬，甚至可以说“丑”。

昨晚我彻底失眠了，在床上辗转反侧，睁着眼睛望穿黑夜，脑子里一直有个声音说：“去吧，去做吧，不要犹豫......”

身体不受控制般地从床上弹坐起来，天已经亮了。我以最快的速度穿好衣服，胡乱洗漱一番，匆匆带上口罩就出门了。

时间尚早，整形医院的等候室里只坐着我和她，我一向怕见人，不敢去人多的地方，而此时此地这种寂静的氛围把我压得窒息。

她实在是太漂亮了，就坐在离我不远的地方，笑盈盈地看着我。

我坐立不安，手指头不停地绞着衣角，偷偷用余光瞥她；

光泽饱满的栗色长发，凹凸有致的S型曲线，大而亮的眼睛，饱满的额头，弧度优美的下巴。

这么美还要再整吗？反观我自己，本来鼻梁就塌，口罩把鼻子一遮，我的脸就像平底锅，没救了。

我盘算着她还要盯我多久，没想到，她直接起身坐到了我身边，“你......来整容？”

我的脸瞬间红了，点点头。她叹气，皱起眉头凝视我一阵，柔柔地给我讲了个故事。

02

“我整容是从18岁开始的，可是我对于改变自己容貌的想法，从十岁就开始了。

你应该很难想象，我那样一个小小的人，站在镜子前，一点一点地捏着自己的脸，一点一点地计划着将来要改变的地方。

直勾勾盯着镜子里的自己，一直看，一直看，看到眼泪流下来。

“我打心底里厌恶自己，撅嘴唇，大饼脸，钩下巴，单眼皮，觉得长得丑是种罪。

我从不和别人合影，当他们三五成群对着镜头欢笑的时候，我总会悄悄躲在角落里，默默望着他们。

心里想：一定不能留下证据！现在回忆那时会觉得自己可笑，但我那会儿就是这么想的。

“我总是刻意远离人群，为了掩饰自卑就摆出一副高傲的样子，任何牵动我神经的事我都会大发雷霆，恶语相向，对别人的好意冷嘲热讽，只为了维护我卑劣的自尊心。

后来，如我所愿，人群真的与我隔离，我没有得到丝毫的快乐。

“如果那个时候有人肯对我说‘不要放弃自己’，我那些年就不会那般痛苦，但是没有人，所以我废掉了。

18岁我心怀忐忑走进整形医院，躺在死气沉沉的手术台上，手术前我拿出仅存的一张证件照，紧紧捏住它，轻轻说：‘再见啦。’

冰冷的手术刀在我的脸皮上划来划去，胃里翻江倒海，消毒药水的味道扼住我的喉咙，有好几次，我都觉得我要死在手术台上了。

很多人以为整形手术就是花点钱轻轻松松换一个完美的外形，其实不是，我在身体和心里方面都受到了苦楚。

你的脑海里不会浮出美好的未来，而是痛苦的过去，无比清晰，手术刀划一下就闪现一次，一遍又一遍。

03

“我熬过了手术，去了陌生的城市读书，开始了新的生活。

新的环境里身边人都惊叹于我的美貌，我所谓的朋友越来越多，许多都变了。

但是我真的有更快乐吗？没有。

我只是借整形来发泄我对自己的怨恨，在脆弱的自己外面包一层精致的外壳。

说到这要感谢他，那个外表惊为天人、实则粗鄙不堪的男孩子。

谢谢他，让我从他身上看清了自己。

那些年我电脑里保存的全都是美容心得和减肥妙招，浪费了许多宝贵的时间去商场血拼。

偶尔只读两本毫无营养甚至三观扭曲的网文，身边人看似亲热，来来往往，却没一个知心人。

“幡然悔悟虽然有些迟，但是不算晚。

我学会淡然，不在敏感于那些无法改变的缺憾，把搭理的重心从外表转向内里，我补起缺下的课，慢慢体会深度阅读的美。

更重要的是，我学会永远自信的笑，无论是肿着眼泡去考托福，还是在精选学生会长时落了选，我都告诉自己我是最棒的。”

“妹妹呀。”她把我的碎发夹到耳后，“在镜头前，一定要勇敢地笑，就算没有人爱你，你也要学会爱自己，还有，找一面真正的镜子，你会发现自己的美。”

碰巧护士叫到她的号，她向我作别：“再见啦，我要去摘除假体了。”

作者留言：年少时我也因为满脸痘痘而自卑，不自信，变得畏畏缩缩，不敢与人合照，错过了许多东西纪念意义的东西；

好在都过去了，现在的一切都好了，也变得阳光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