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因提前做完工作所以无所事事的下午

紫花地丁开过了，应该在五月份就开了，不过现在肯定也还有，只是会孤僻一些，不随大集体赶热闹了，零零星星在草丛里随处扎几根。即使这样，也算好看，夏天的花容易坏。

我们沿着小河上的长堤散步，隔着小河，一边是罕见人家的树林，另一边是堤上人家的果园。他们种的桑葚、梨树、苹果树，一年又一年往上伸展，向外延伸，已经快和堤上的杨树们混在一起了。如果行人好意思张望，能透过杨树、果树，把眼光探照进人家的院子。有时一个人影游荡，有时两个人影晃动。更多时候那里很安静，像一座座住着林中精灵的房子，收藏了一些神秘。

我们以为那些果树从来不结果子的，因为不管是在果实应该露面还是应该变色的季节，枝头上永远是空的。直到有一天我们在叶子的深绿色中发现了桑葚，沦陷在厚重阴影中的桑葚，还没熟透，清淡的颜色浮现出来。我们打算过几天再来，说不定能拣上几颗尝尝。可几天后我们再来时，枝头上又空了，那些还没熟透的桑葚是我们打盹时做到的梦吗？

我们向前走，越来越接近小河上游。上游有人在洗衣服，上游没有鸭子，水很清澈。我们会在夏日的傍晚来上游。先把白天积攒的脏衣服洗了，再在搓衣用的石板上搓脚皮。然后淘一淘水里的鱼。一件事一件事，磨磨蹭蹭地进行，守到周围一个人都不剩。等到天黑下来，我们开始脱衣服，扎进河里洗澡。河水淹没了一半身体，另一半被包进空气，空气里漂浮着月亮的光辉、蟋蟀的歌声、河岸青草的气味儿……

大概是一条鱼，经过你身边时不小心擦到了你，这也会引起一阵涟漪般的惊慌，从一个人波及到另一个人。毕竟夜晚是容易幻想和做梦的时间，夜晚适合任何不可思议，任何针对为不可思议而做的各种猜想和假设。

不过这样的时光不长，我们长得飞快，没过多久就体面地走进了白天。我们有了热水器和性别顾虑，再也没在夜里蹚进小河。

然后我们开始返程，走向下游，走向更热闹的地方。下游有更多人在洗衣服，也有更多鸭子在游水，鸭子要占一块儿平塘，人要争一片干净，所以两方常常拉锯。人赶鸭子，鸭子跑了再回来，甚至试探性地更加向人所在的领地靠近。

鸭子会在草丛里下蛋。有一次我恰好看见了，鸭子去游水了，它们在草丛里坐过的窝上趴了两颗蛋。这鸭子是谁的，不知道，它们还要这蛋吗，好像不是很关心，于是我就捡回家了。但还没来得及想该做什么菜，在晚饭前，自称鸭蛋主人的人就找来我们家了。当然，她不会计较一个孩子什么的，她只是来证实一下自己作为鸭子及鸭蛋主人的合法身份。姥姥把蛋还给了她，还教训了我一顿，说岸边的蛋不能随便捡，都是有主的。比起惭愧，我那时候更多的是好奇，她怎么知道她的鸭子下了蛋呢？她怎么知道蛋是被我拿回家的呢？她又不在那儿，她简直比堤上种果树的人还要有智慧。

我不捡鸭蛋了，改捡蘑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