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小说《九儿是我娘》(四)


原创小说《九儿是我娘》(四)


翌日五更里,十狗娘撵着打鸣公鸡的扬颈长啸,便推开咿呀作响房门,西悬的月影洒满了木屋,黛瓦披霜白,一层厚厚的,剔透着月荧的寒逼。

“三三三”的房形里,后“三三”是搁人眠的地儿,十狗娘在正堂的长凳上坐着,把昨夜里和西屯亲家碎了半宿的话反刍了一回,和紧挨前厢灶房的牛棚里的水牛一样。她刚在八仙桌前烧了柱香,嘴里咕噜咕噜地说了一通,那是托话给阴里的祖宗,方家又要操办喜事了,保佑这些天的顺遂,保佑今天的安排妥妥的有个好起头,她没有别个家“初一十五烧香”的习惯,她想到了方便就烧烧纸钱什么的,作揖谈话,和她熟知的十狗的太公、爷爷,再就是去地府五年的残疾老伴儿。

十狗娘和他爹过的日子,就是没星没月的夜,摸着木屋的板壁出来进去地半瞎子,竟然也窝了八颗子儿,苦日子没头,十狗娘从来不想过他们往后十年的出路,她说过,她只会掰算年份里的春夏秋冬,一天里的晨晌夕夜。

莫氏在堂屋里和十狗故去的爹絮絮叨叨了些话,叫他不担心这边的事,她这老骨头还消受得了,一大窝他俩掰种的娃儿,总有个别肥大粗壮,就是地里犁出来的红薯疙瘩,大的小的,缺胳膊没眼儿的,都不是整整的,也不是地里夯砖有一个方框模子,莫氏没抱怨他爹什么,她配他就是命里的定数。

莫氏听着厢房里男种的鼾声,看着天井里透亮的月痕,她多坐了一会儿,不想那么早把他们唤醒。她又和十狗爷絮絮叨叨的碎言碎语,方家可亏了他爷爷这树大柱子。这屋打她进门做新媳妇起,还没哪个有过那个威风。

窝出五个把儿,该是有个撑门面的,她看就十狗了,老大老二那会儿,队里生产和批斗都没个空,这横山的几个鼓手班都整到田间地头了。

还是大闺女眼界高,还是她爷爷的话有后山的高度,国家行的什么政策她也懂,听的哪门儿的墙,是去了北京人民大会堂听了报告不成?

毛主席去的那会儿,莫氏在桂林城里看到满城帷幕,一城白素黑袖,她也在路边跪膝向毛主席的画相祷告,那会儿整个国家就和着屋子没柱子,和这家没了她爷爷……

莫氏又想着今天这里外十三姑和娘家三个舅的请帖礼数,她没有别个家的规整,每家一大包红纸包就的花生脆,搁两毛钱的红彩头。她又想着先上哪为顺道,还想着哪姑哪舅能借个十块二十块的,有一担半担的谷子也行,捱过这程,来年多种几垄烟草,紧编几圩笠帽,这日子打解放以来就东编西凑了快三十年,这娃多有多的好,少有少的妙。

莫氏听城里的闺女说,十一届三中全会后,国家已经有了个好起头,接下来在农村会普及安徽凤阳县的土地分包模式,适度开放灵活的小本生意,重现太平圩的往日荣光,莫氏半边糊涂半边清醒地回来,就问生产队申请了南边光秃的两亩黄土沙岭种起了烟草。


十狗和脚下的两个弟弟担着三担烟草在南乡兑出去了,带的十六俩称没派上用场,那收货的厂家都用新称,有个初中生的弟弟在,十狗是感觉钱没被坑。

十狗就这样遇上了好年景,包括地里和阁楼里的几百板干烟在两个圩里全捣鼓了出去,不用肩红背驼地跑太平、马岭和马面,这儿全给了桂林下来的烟草商,这一溜整完十狗给莫氏算了细账,得有八十几块钱儿,比拼大姐在城里两三月工资。

莫氏曾经为着省下城里回横山的五毛钱的火车票,几回半夜里沿着铁路徒步半宿,十狗有回就和娘为一块钱夏夜徒步回东边村,在太平圩吃了五分钱一碗的米豆腐,省了九毛,保齐人人有顿热乎乎的米饭。

不消两圩,十狗娶九儿媳妇的开销佘借在娘心里有了眉目,和着木屋的布置一样的“三三三”结构,三分自有,三分他借,三分大闺女包揽……

三天过后,就是腊月十九十狗和九儿拜堂成亲的大喜日子,十狗娘没把族塘的收入算在内,八狗、九狗和娘说,这个寒冬的鱼好卖,塘里的水放干了,估计能有好几担,明天架起十个戽斗,隔壁堂哥们也一起帮忙,后天早上起鱼,八狗这些天没忙别的,就专整族塘里的事儿。

十狗的爷爷共十二个狗孙,他日出两个带把六个没把儿的。那风水先生给他弄了块地儿,扫除了他几代单传的顾虑。“这会儿派上大大的用场……”,莫氏正出门赶太平圩请鼓手班的前奏,是在十狗爷爷的坟头掰扯了几句,作了个揖便辟开呜呜呼呼的北风北去了,独自一人的,也没拉上半个儿子,他们在族塘里捆着牛麸草忙活着嘛!

十狗娘在太平圩请鼓手的当儿,进了四姑姐的屋,她手里一包红纸包就的邀亲糖。

“妮耶(土话),我二舅娘她来喝你回东边刷酒呀儿!”太平学校教书的外甥出门遇上舅娘,格外认亲地寒暄了一阵儿,便往里屋唤了母亲。

不一会儿,后堂里间出来了年长些的妇人,便是热火的四姑二嫂的好久没见,她佩服二嫂一个人护着身残弟弟有个完整的家,说着说着手帕抹去不自觉的眼泪。

“二嫂,你看屋里还缺些什么,看我这姑妈能帮衬些什么?”十狗娘还没开口就谢天谢地,十狗爷爷的六个女儿对幺弟这个家的困难,当借则借,从来没二话。

十狗娘回东边村的路上多了一担谷,莫氏的担子咿呀匀步地行走在冬天的田头,四周没有生机,她心里却满意,今天没有白跑。四姑姐从后堂背里整了满满两箩谷,莫氏辞了四姑的晌午饭,趁着前半晌太阳没怎高的光阴赶路,十里路她歇脚了三回……


腊月十七的凌晨,桂北的地冻天寒飕飕地来,三更里的族塘热闹了一个时辰,气灯在戽斗架上照耀着最水深的塘锅底。

狗兄们八九个人扎着稻草绳,打着哆嗦,在水里咿咿呀呀地摸了一阵儿,挑谷的竹筐啪叽啪叽地响动,从十亩塘中央淤着泥上岸,八狗、九狗和十狗的裤腿拉平了鸟裆,浑浊的泥水渍了满身,浑身没有一处干净,一个个玩笑中裂开了幸福的嘴儿。

戽斗撑起三铺谷簟是这些天挡风寒、遮雨雪入眠的地儿,两床被褥压着厚实的茅草垫。莫氏在旁边给生着火,起鱼的这会儿天,最离不开大火的灼灼热浪。

约摸三更末,这会儿三斤四斤的草鲤,齐整整地弄了四担,留着一担后天十狗和九儿摆酒。八狗、九狗和十狗担起呢绒打底的鱼担,筐里放着十六两称和坨,三人担肩开拔往横山站奔去……

三兄弟下了往桂林的火车,来到南门桥下的桃花溪,天还没有亮,鸡啼开始隐约鸣放,此起彼伏。一路上中山路也是隐约的墙角灯和着岔路口的路灯光明着,路边灰泥戴瓦三二层的矮房。

六个筐在江里吃着浅水,九狗叮嘱十狗,“你去敲门,让大姐和南门桥的地头蛇招呼招呼,我和八哥看着”,十狗穿梭在朱紫巷里找门。

“大姐,大姐,我是十狗!”正起床的大姐听着熟悉的东边村土话,开门应话,“老弟,这边!”

“这么早,你们上来卖鱼!马上去江边!”大姐急躁地出声,“他们两个守不住的,城里好乱,贼多,晚夜明抢的,专门抢你们这样的乡下汉。”

十狗急步回到江边,八狗和九狗两人对两人的,用桂林话同两个贼脸贼目的人理论,那厮起初要两条最大的草鱼,过完称却不给钱,九狗在先给钱后给鱼的争斗中占据先锋,一厮没办法退去,寻思着:那厮肯定回去叫人手了,这回遭了,三担鱼都会被一帮土匪抢走,十狗怎么还没回来啊!九狗在坚毅的对峙里,还是极度地脆弱和高度警觉。

“快点起箩,担到大姐那,”九狗看到事狗奔跑的身影立马呼八狗,三个担子瞬间疾步在朱紫巷里面,果不其然,那厮叫了一帮人马,五六个年轻,追了上来。

十狗儿在前面带路,回头看了百步以外的一撮恶狼正扑来,担里的水浪了一半。

五十步、三十步,越来越近,“大姐大姐……开门!有贼抢鱼!”

大姐先前的警示不是白费,十步外她已经等候,只是没想到今天的状况轮到自己的亲弟弟身上。

“哐啷……”五六个年轻被大门挡在了外头,三个弟弟冒着冷汗唏嘘唏嘘地大口踹气,八狗守尾的担子最后一掐步子半筐的草鲤打翻……好险!差点就杨白劳了。

“你们几个欺霸乡下人的土匪,回头我喊派出所把你们铐起!”大姐在二楼的窗台威风凛凛地向一帮土匪喊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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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3-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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