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        狗（小小说）――季语秦

十冬腊月，关中大地，天寒地冻，北风呼啸。古镇上自古流行着入冬岁寒之际，杀狗烹肉，用以温补肾阳，祛风散寒之说，又以纯黑土狗为最佳之选。

三十未婚的三旺，家图四壁，豢养的阿黄这几日发情，惹得邻村的土狗三五成群，络绎不绝的光顾他那清贫的土墙穷院，于飘雪的午后，三旺铁链缚颈，将阿黄拴于后院围墙内，惹得撩骚的公狗们聚在后院，为挣夺交配而狂吠，而追逐。家里仅有的一只芦花鸡也被二婆娘家的那只乌黑的公狗无辜伤及。

三旺端着一簸箕的鸡毛怒气冲冲的找到二婆娘去理论，二婆娘两手插在腰里，杏眼圆睁，怒骂着三旺：“你那只眼睛看见我家狗吃了你家鸡，不要你吃了说成狗吃了，我让你给我泼脏水，我让你给我诬陷好人。”说着脱掉鞋子就朝三旺扔了过去。

气的三旺浑身发抖，但苦于无凭，那死了丈夫的二婆娘也不是好惹的！樱桃小嘴蹦出骂人的土话就像山沟里倒核桃，光当当的，流畅的很。三旺争执不过，眼角恶狠狠的流出一丝诡异和狡黠，悻悻而去。

是夜，阴霾的天空，飘起零星的飞雪，孤寂的四遭，万籁俱寂，三旺听见二婆娘的大门咯吱开了，又闭了，那只黑狗若有若无、不经心的吠了几声，引发全村的狗吠，此起彼伏。

约摸过了一刻钟，三旺透过窗户，借着雪的洁白，看见那只黑狗跨爬在后院阿黄的身上，他从门后拿起一根木棒，蹑手蹑脚地来到后院，屏住呼吸，心里默念着：“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一边想着自家那只殒命的芦花鸡，还有风姿绰约的二婆娘那口无遮拦的辱骂。猛地，手起棍落，黑狗应声倒地，脑顶咕咕血流。

三旺费力的分开了两只狗，阿黄摇尾乞怜着，恐惧的眼神里，竟然噙着晶莹的泪滴，他不懂狗的感情世界，是否狗的感情和命运也和人有着同样的归宿。三旺实在不忍心，在阿黄的面前屠狗剥皮，他将黑狗拖到前院，将绳套打个结绑在黑狗脖子上，吊在树杈。电话约来同村的挚友狗剩，狗剩以前是个杀猪的，娶了媳妇后，女人信佛，怕杀戮，说宰牲破财招灾，殃及后世，坚决不允许狗剩再行屠戮之事，而且整日吃斋念佛，用以超度命丧狗剩之手的各类亡灵。

狗剩骗着枕边的女人，说是和三旺去喝酒，来到三旺家，看见掉在树上肥健的黑狗，他咽了口唾沫，关紧大门，从袖筒里掏出那把藏匿的杀猪刀，沿着狗下巴竖着割开一条口，剥皮去脏，清洗烹饪，在墙角觅來三块红砖，架起黑锅，抱来一捆枯枝树根，柴火慢炖。

狗肉咕咚咚冒着泡，狗汤在锅里翻滚着，茴香大料的清香弥漫着整个院落。雪住了，一轮红月好像嗅到狗肉的清香，也从东边的阴云里露出半边脸，注视着墙角的汤锅。

三旺和狗剩一人一个狗腿，一人一头蒜，就着白酒，大口撕咬着细腻而溢香的狗肉，满嘴油腻，不约而同的商议决定，明早要送给村长最好的狗肉，以便村上有什么好的政策能向他们倾斜……

酒一直喝到翌日佛晓，月已西沉。三旺和狗剩打包好上好的狗肉，足有多半只黑狗，推开大门，打算趁着人们都还未起床，早早地送与村长。谁知二婆娘家的门，不早不晚咯吱一声也开了，两人吓得一哆嗦，赶紧缩到自家门后，大气都不敢出。

从门缝里偷窥，只见村长边走边提着鞋，满足的微笑挂在嘴边，回头轻声道：“你赶紧起床，把脚印掃掉，那个事我很快就办好了……奇怪呀，今早黑狗咋没叫，看这以后，我来多方便的！”

三旺和狗剩，怔在门后，提着那上好的狗肉，不知送？还是不送？

2019.12.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