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亚强作品：儿时冬天的回忆

又逢腊八日，年的脚步越来越近。也许年龄大了，或者是时代变了，总找不到小时候盼望过年的殷殷之情，过年时喜悦的心情也淡了许多。

儿时，腊月，数九寒天，学校也放假了。七十年代的农村，家家孩子一大帮，屋子狭小，破不遮风，室内室外一样冷，没有电视，更没有电脑手机，自己在家待不住，大人们才不管呢！于是我们便如一群乱飞乱撞的麻雀，整天在村里游荡。

男孩子吗？深受当时战斗片的感染，便自制火柴枪，炸药枪，一个个像小兵张嘎的神气。先说火柴枪，找一段八号铁丝，用钳子折成盒子炮的样子，在前面套上一截自行车链子，枪针对准链孔，用皮筋绷起，拉到后面，然后在前面的链子孔里插上火柴棒，扣动扳机，枪针与火柴头猛烈撞击，蹦出火星，发出清脆的“噼啪”声，火柴窜出四五米。偶不小心，还会落到柴垛上，燃起熊熊大火，惊慌失措的喊来大人，一通手忙脚乱的扑救，最后自然有人要受皮肉之苦，痛哭流涕了。炸药枪威力就大多了，用木头雕刻枪身，前面楔入子弹壳，捣上炸药，一开枪，声音震天，浓烟弥漫，很多时候，手被炸的通红发肿。

那时候真的穷，孩子们都穿着厚厚的老棉袄，老棉裤，其实真的不保暖，吃的又差，一年到头，难得吃上几顿肉，衣服也都是大的穿了给小的穿，补丁一片片。一个个面黄肌瘦，冬天几乎每个都是手耳冻破。不明白有人老是回忆当年生活多幸福，说天是蓝的，水是清的，空气干净，这还差不多。要说吃的好，穿的暖，病有所医，老有所养，那简直是信口雌黄，颠倒黑白了！

为了取暖，我们也会自己折腾一些活动，比如在墙根下人挤人，从两侧挤，把中间的挤出去，又跑到两侧挤，笑着，喊着，闹着，一会儿就头顶冒汗，身上暖烘烘的。

下雪了，一片银色的世界，屋檐下冰溜子像倒悬的长剑，泛着冰冷的青光。大人们忙了一年，也该歇歇了，会去哪里呢？是村里的饲养室，几孔深深的窑洞，里面养着二三十头牛，驴，骡，马。牲口一边嚼着饲料，一边放屁，空气里五味杂陈。倒是不冷，饲养室的大炕上，便挤满了人，就是下棋，打扑克，那年头还不流行打麻将。我们便找个偏僻的角落，下陆战棋，或者玩一阵狼吃娃的石子游戏。看着窑洞外漫天飞舞的雪花，也曾憧憬未来，幻想着长大后的生活，但从没想到，我们大多数人将来会离开这个村庄，走的这么远，这么久。今天，那些窑洞塌陷了，那些牲口消失了，那些场景、那些笑声只能在梦中浮现。那些人有的还在，只是难得再聚一起了。

雪住了，我们在场里扫出一方地，画出数道平行线，两线间隔一米左右。人分两组，一组在第一道线上竖起半块砖，另一组依次站在后面线上，用不同的姿势，扔出砖。或者如一颗炮弹直飞过去，或者抬腿，从腿下海底捞月般如流星锤投出，砖块在空中画出优美的弧线；或者双脚夹砖，人跳起的瞬间，砖块凌空飞出，以砸倒对方组的所有砖，才算获胜，然后继续，否则双方交换。现在，好像都已失传了，村头码的整整齐齐的砖块，再也没人乱拿了，当然再听不到谁家的母亲在声嘶力竭的唤儿吃饭了！

北风呼啸的日子，哪怕只有两个人，也能找到新的玩法，我们叫做“打包”。用废纸，或者牛皮毡，折成方方正正，大小不一的“包”，那个孩子的家里没有几十上百只呀。两人各抱一摞子，相逢一笑，出拳，猜，输者把“包”平放地面，尽量四周不留空隙，否则会被对手从这个薄弱点攻陷。胜者磨拳霍霍，猫着腰，喵了又喵，有迷信者还爱吐几口唾沫，然后，抡圆了胳膊，一顿脚，一阵风过，“啪”的落地，结局自然只有两种，或掀翻对方的“包”，便欢欣雀跃，收入囊中。或是人家依旧，悻悻然，看着对方得意的捡起“包”，等着人家“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力大、善施巧劲的往往满载而归，劲弱且笨者只能最后两手空空，怅然若失。但也不耍赖，胜负不在一时，来日再战吧！

人多了，还可以拿来铁环，叮铃铃在大场上滚起来，如赛场上的自行车手，互相追逐，你不让我，我不让你。小小的村子，也有几十个孩子，头上热气腾腾，破棉袄也敞开了，脸上红扑扑的，尘土飞扬，宛如古战场，“北风吹，战鼓擂，这个世界谁怕谁”，一时多少豪情。只是这黄尘散尽，人却各奔千里，大场被荒草湮没，枯了绿，绿了枯，漂泊的游子，还记得家乡故园吗？

如今回到村里，偶然看到小孩子穿着时尚的羽绒服，孤零零在门口徘徊，想找个玩伴都没有，无聊的玩着手里的电动玩具，村里静悄悄的，有太阳的日子里，几个老头老太坐在墙角下，拉着家常，其他时间，简直就像空庄了。村里曾经二三百人的学校，剩下十余个孩子了，哪像个学校，比村里的寺院还冷清。

悠闲的日子，也会想起读书，与几个小伙伴，钻到土豪朋友的柴房里，搬出他的珍宝－－一箱的连环画书，也叫小人书。一本书一个故事，每一页一幅画，画笔老练，下方有两三行文字叙述，远比现在的卡通书精美。一响午一响午，我们沉迷其中，“草船借箭”“朱仙镇”“渡江侦察记”……都能刻在心上了。人生不能重来，如果可以，我宁愿再一次捧起那些书，闻着那一股墨香，静静的度过又一段时光。

除夕的鞭炮声响起，此起彼伏，在乡村的夜空回荡。我们在村道里乱窜，捂着耳朵，笑看一串串鞭炮金蛇狂舞，捡拾起那些没有炸响的鞭炮。回到家里，吃上难得一见的糖果，喜滋滋的。最激动的是父亲发给我们的压岁钱，虽然只有一两毛，但一定是崭新的，揣进怀里，枕着新衣服，进入甜美的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