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记忆；父亲

父亲去世已很久、很久。如今，他的容貌也因岁月的陈封与隔绝，而渐渐变得有些时而清晰，时而模糊，总是在脑海眼前，模糊而清晰，请晰却又模糊，象一架总也调不好焦距的老旧像机。只是他那谆谆教诲，却还如昨般的请晰于耳。

在极度思念之时，也不知多少次，我曾试图想走近父亲，可阴阳相隔，天堂迢遥。相见，也只能是午夜梦回……

梦中的父亲，总还是那如旧的衣衫，毫无表情的迢迢于一团淡淡的光晕之中，无声无息，轻淡的象一缕尘烟。

记忆幽深处的父亲，象是在深重岁月的那头，他怎么也走不来，我也过不去……

多想再回到从前，回到童年，回到父亲的臂弯里，回到父亲的肩膀上。提上灯笼，去赶戏班的夜场，去露天电影的银幕前，从新从那一幕幕的童年往事里，再从头感受一次父爱的温存……

多想再回到从前，回到少年，回到夜间的乡间小院，回到院中那棵老秋树下，听父亲的说古论今。他的那些说不完，道不尽的今古传奇，总是丰富着我的想想，让少年的好奇，长出幻想的翅膀，飞越汉唐宋明，飞越近代的硝烟……

每当回想起少年时，听父亲教授，眼前便闪现出那些夜晚的流萤飞渡，星光点点，萤火点点……

多想从那萤火星光里，看看父亲在天上的影像。

如今，我早已不再是少年。少年的我，已在父亲当年的言传身教中，走过青葱的风华，走过中年的艰辛，如今当跨进年迈的门槛之时，不禁再一次仰头回望父亲，思念之情倍加浓厚。

在漫漫岁月长河的那头，父亲曾带我击水踏浪，于艰辛里、展望花开，于困苦处、细嗅蔷薇。繁华间、自守清贫，红尘深、心怀清流……

成年时曾有心要活成父亲的模样，学着父亲的勤劳简朴，学着父亲的乐观开朗，学着父亲的信义与坚守，学着父亲的处世和做人，学着父亲的智慧人生……

而今，父亲肩驮着我懵懂的童年，系着我好奇的少年，校正着我青春的叛逆，于已往那些流年的苍桑处，远远而去。细细想来，这许经年里，我虽未真正活成父亲的样子，道也有几份象模象样。父亲的那些至朴至纯之精神，早已溶于心间，深入骨髓。

有人为后代留下金银珠宝，万贯家财，有人为后代留下诗书传家，宏大仕途。而我的父亲给我留下的却是一腔甘于清贫的心境，和一股淡然处世的世间清流。

怀念父亲，同时也在怀念与父亲一起的那些山河岁月。那一去不复返的灿烂与阴郁，都已随着时光的流年匆匆而去。父亲已远，流年不复，我那浓重的悲痛，早已化为淡淡的忧伤，于我于清凉处，或静夜里朦胧泪眼。

怀念父亲，我常于繁星闪烁的静夜里仰望星空，我不知那棵是昨夜星辰，那些在今夜闪烁，那些是属于未来？我想那棵于幽深处，发着微光的一定是属于父亲。父亲终究是一介平凡庶民，他没有显赫的地位，没有彪炳青史的功勋。属于他的只是平凡和平淡。一个平凡的人，他应是活出了平淡里的精采。

父亲的补丁布衣、草鞋赤脚，我又怎敢鲜衣革履？我的缄默与清凉也许犹胜于父亲，太多的艰辛和困苦，让我感受着父亲的洒脱与淡然，我们的时代已不似从前。

怀念父亲，一种老迈的清凉，一股淡然的清流。仰望着父亲渐行渐远，及近消失的背影……

我知道，我也已是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