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老来难。身体衰老和精神孤独带来的无助，不到那个年纪的人很难体会。难怪有人说：“人老了，就像天慢慢黑下来。”

儿女对老人的赡养，常局限于生活照料，鲜少考虑到他们对爱的渴望，甚至还有人认为，这种渴求简直就是“为老不尊”。种种偏见，导致原本正当的需求，成了老人们尴尬的“难言之隐”。

最近热播的《八零九零》，是一部少见的以养老为题材的电视剧。剧情围绕着阳光之家养老院，演绎了数位老人的家庭矛盾和人生悲喜，既直面了养老的困境，也没有回避老人对爱的渴望，并给了他们应有的尊重。

剧中的第一场“痴情”，就安排在了两位年近八旬的“老男人”身上。

过爷的爱：爱你就征服你的胃

倪大红老师在《都挺好》里，苦追过蔡根花宝贝，这回在《八零九零》里，又苦追起了林院长。但这次的爱，显然靠谱得多，因为林院长是真正的女神。

倪大红饰演的过爷，曾经是一个获奖无数的金牌厨师。老伴去世多年，儿子又不务正业，脾气火爆耿直的过爷一气之下，将儿子赶出家门，把年幼的孙子留在了身边。爷俩相依为命，过爷既当爷爷又当奶奶，把孙子过三爽辛苦拉扯大。

儿子留下的大笔债务，让爷俩的日子过得很艰难。白敬亭饰演的过三爽，早早就担负起了养家的重担，过爷又因失去了味觉，无法继续厨师的事业。好在祖孙情深，有情饮水饱，日子再苦，也能砸吧出几丝甜来。

对过爷来说，把孙子带大，看他成家立业就是余生最大的心愿。老人，尤其是中国的老人们，一辈子全活在孩子身上，自己的需求和渴望可以无限往后推，甚至是割舍掉。

优雅坚韧的林院长，集东方女性之美于一身。心底的慈悲让她温柔似水，战场的经历令她杀伐决断，是个既智慧又美丽的女人。

她并不认识过爷，过爷却早把她放在了心间。林院长去社区搞活动时，过爷就一见倾心，躲在人群中痴迷地看她一颦一笑，心像年轻人一样小鹿乱撞。

俗话说，老年人谈恋爱，就像老房子着了火。可现实是，很多老房子只能默默地在心里纵一把火，然后把满腔的渴望再给咽回去。

如果没有孙子的支持，过爷的爱情，只能始于偷偷，终于悄悄。深知爷爷心事的过三爽，促了过爷一把，他充当起了爷爷的爱情顾问，让他发挥自己大厨的优势，“征服一个女人的心，就先征服她的胃”，教他如何赢得林院长的芳心。

被“教唆”的过爷，鼓足了勇气，决定忠于自己的内心，大胆追爱，并吹响了跟“情敌”侯老竞争的号角。

有人说，人老了会变小，变成老小孩。老小孩就是老子所言的“复归婴儿”吧，历经沧桑后，又重新变得单纯，衰老的外表与单纯的内心，形成一种“反差萌”，这一点，在年近8旬的过爷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在求爱过程中，过爷一会被情敌打击，一会又被孙子鼓舞，这些反复上演的忐忑心情，跟年轻人全无二致。可见，老人一样有爱，会爱，也渴望爱。人老心不老，不是一句调侃，而是真实存在着的人性和本能。

侯老的爱：爱你在心口难开

侯老者，情种也。在养老院住了十几年，也暗恋了林院长十几年。总是一身西服背带裤的侯老，颇有些小资情调。衣着考究，还能把老歌唱到专业水准，在养老院人人尊称“侯老”，因为见多识广，在老人中讲话也很有分量。

可如此高调的一个大男人，在爱情面前，却畏首畏尾，跟个初恋的青涩小伙一样。养老院里，人人都知道他爱林院长，心明如镜的林院长自然也看得出端倪。但侯老却始终不敢表白自己的痴情。

他只能去打探林院长喜欢什么，知晓她喜欢老歌《红莓花儿开》后，他就组织人来排练，想为心上人献歌一曲。但他却不知道，这支歌对于林院长的意义是什么。

侯老的爱，是一场彻底的单相思。他看见她就开心，却始终爱你在心口难开。

过爷入住后，侯老感受到了莫大的危机，两个老爷子之间，为了爱，剑拨弩张。过爷展示厨艺，他就深情高歌，过爷有孙子在背后撑腰，他就请室友为自己支招。

室友催促他赶紧表白，侯老终于鼓足勇气，拨通了电话，可一听到林院长温柔优雅的声音，他就无奈地“怂”了下来，顾左右而言他，怎么也说不出那句“我爱你”。

东方人的含蓄，年龄的顾虑，世人的眼光，这一切，都构成了老年人追爱的障碍。《八零九零》使用了喜剧的处理方式，来表达这一主题，但轻松的外表之下，我们仍然可以感受到，老人在追爱的道路上，困难重重。

现实生活中，有多少老人有爱的渴望，有“情与欲”的本能需求，但一个“老”字，像枷锁一样，把他们紧紧桎梏于“老人”的刻板印象之中。似乎老了就不该再有“情欲”，心如止水才是一个“正经”老人的标配，但事实不是这样的。

有科学研究证明，人对爱、对“情欲”的需求，会贯穿一生，并不会因为身体的衰老而终止。因为这是人的本能，也是生命力存在的有力证据。它们只是被世俗的偏见，被子孙的顾忌，压抑在了内心深处。

对人的尊重，一定包括对人性的尊重。试看旧时代里，女性被一个个牌坊压抑到被迫无欲无求，那是对人性残忍的剥夺。如今，女性的自由得以舒展释放，而老人这个群体，却还在很多方面被“冰封”着，被无意或有意地“遗忘”着。

生活中，我们总是能见到被儿女强行阻止的黄昏恋，总是能听到对老人追爱的嘲讽声。这难道不是另一种年龄歧视吗？人老了，难道就该被剥夺爱与被爱的权利吗？

相比《八零九零》呈现出的老人情感困境，现实生活远比影视剧还要冷峻。

女神的爱：情系一条白围巾

林院长是过爷和侯老的女神，但她的感情世界，他们却一无所知。

林院长是个痴情且长情的女人，她的内心深处，永远有一个英俊小伙的身影。他系着白围巾，站在人潮汹涌中，只朝着她静静微笑。

这个男人，是林院长的初恋，也是她爱了一生的丈夫。遗憾的是，他只陪了她半生。

阳光之家养老院，原本是他的老宅，他跟她一样，有一颗善良的心。他在世时，一心想给老人们造一个家，让他们老有所养老有所依。

养老院中，他亲手种下的树已经枝繁叶茂，而他却过早撒手人寰。留下林院长一个人，独自支撑着他们共同的梦想。

林院长与丈夫的爱，是一种古典的优雅爱情，演绎了“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浪漫，也留下“无人陪伴到白头”的悲伤。他们之间的爱，是一种升华到灵魂伴侣的纯粹感情，故人虽死犹生，林院长的心里，始终站着这个系白围巾的人，再也容不下第二个男人。

林院长身患绝症不久于人世之际，对相依为命的孙女说起自己的初恋。她深情回忆着：“当年，我被邀请去参加联谊会。有个小伙子，大热天地系了一条白色的围巾。他跟我跳舞，我很好奇地问他，你为什么系着围巾啊？他说，为了让你记住我。”

这朴素的浪漫，让人想起木心的《从前慢》。

从前的日色变得慢，

车，马，邮件都慢，

一生只够爱一个人。

从前的锁也好看，

钥匙精美有样子，

你锁上了，人家就懂了。

林院长的爱情，是《八零九零》中最古典最优美的爱情，如诗如画。两颗心，一把锁，锁上了就是一生。傻傻地系一条白围巾，为了让你记住我，而你，就真的记了一辈子。

每一个老人，都曾是鲜衣怒马的少年，是情窦初开的少女，他们对爱的渴望，不会随着年龄褪色，只会像陈酿一样历久弥香。让爱自然生发，是我们对老人的尊重，也是对爱的敬畏。

在得知林院长患病后，过爷和侯老这对“情敌”，迅速和解了。没有谁比老人更了解生命无常，一直别扭着劲的两个老人，深夜坐在了同一张长椅上，沉默地喝着同一瓶闷酒。

过爷问侯老，为什么喜欢林院长，侯老终于放下了矜持，脱口而出：“她漂亮”，单纯一如孩童。过爷回忆起初见到心中女神的场景，神情中是混杂着悲凉的甜蜜。

两个“情敌”为了爱，达成了共识。他们帮助林院长的孙女叶小妹，还原了那场久远的联谊会。侯老唱起了当年的歌：

“田野小河边，红莓花儿开。

我与一位少年漫步树林外，

可是我俩终究要分开，

满怀的离别话儿无法讲出来。”

他们为林院长系上那条洁白的围巾，含泪说出那句一生一世的话：“为了让你记住我。”

死亡，不是终点，遗忘才是。人生苦短，坎坷良多，但只要有爱，便是人间值得。名利终将如烟云过眼，只有被铭记的爱，才是永恒。

写在最后

北京有个菖蒲河公园，那里聚集着扎堆相亲的中老年人，其中不乏言行狂热的老人。有追求纯爱的“琼瑶男”，见到中意的人，上来就是一句：“你的美，是你的过错。”也有放飞到令人瞠目结舌的“压抑男”，行为近乎“疯狂”。

在一些老年相亲类节目中，我们也时常看到一些惊世骇俗的激烈行为。比如硬扑的大妈，提出匪夷所思要求的大爷。老人们的黄昏恋情，远比我们想象的更丰富也更复杂。

有网友嘲笑他们“太疯癫”，而我宁愿相信这是压抑后的出口。因为老人们的情感和身心需求，常常会被有意无意地忽略。但存在本身，是无法被忽略的。

老人，是一个需要被看见和被理解的群体，他们一样有爱与被爱的权利。

我们每个人都会老，如同天慢慢黑下来。关爱与尊重，是暗夜里的光，它让人不再怕黑。

请点燃那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