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园楼的哀唳

假日返乡，站在老屋的门前，前后左右瞭望，那些田田地地，那些山山水水，那些草草木木，还有那些新楼旧舍，宛若一个看着长大的邻居，曾经的风路历程依稀地呈现在我的眼前，仿佛有着些许的陌生夹杂在尤为熟悉的色彩里，就象一幅五彩斑斓的画卷，闪烁着绚丽多姿的画意，在我醉美故乡风景的双眸缱绻，油然勾起我一丝丝珍藏在心底的情感，宛若清风吹拂的湖海，泛起一层层涟漪，曾经的点点滴滴，荡漾着我的心扉。

是的，在离开家乡外出读书及工作的日子里，虽然有过无数次的返乡省亲，都是宛若天空中的流星一划而过，在这块无比眷恋的土地上也未曾静静地逗留过，也未曾有过今天的这般闲情逸致细细地观摩故乡的容颜。时光匆匆，岁月如梭，转眼已经蹉跎了几十个春秋，年少离家老大还，一草一木都萦怀。驻足远望，渐渐地勾起我漫步故乡的欲望，毕竟六旬的年纪，多少感觉到有些力不从心了，只可选择自驾游故乡。怀着勃勃兴致，接照预设的路线，独自驾车漫游。

从自家的老屋开始出发，沿着村村通水泥路一路向前，越过一座又一座桥梁，穿过一个又一个的田垌，绕了一村又一寨，水泥路纵横交错，四通八达，村民新建的楼房依山傍水，那些银光闪烁的瓷砖，书写着村民的美好篇章。屋前屋后的果树，果实累累坠枝头，那些三五成群的乡亲，或在树下小聚，或在屋里的大厅闲聊，举手投足间，那春风得意的心情随着那些爽朗的声音飘过我的耳畔，那些醉美的神韵悠长悠长……眼前所看到的这一切，令我无比感叹，感叹新农村建设的美好时光。

绕着镇上的村村寨寨，停停走走了几个钟，路过一个不知名的村庄，在一棵路边的树下休息，忽然树上传来一阵阵宛转的鸟语声，让我忽然想起小时候养鸟的情景。记得读小学时，同学们最喜欢那种叫嘹哥的鸟，这种鸟，个子大，有灵性，养久了会跟着人们学习一些简单的问候语，比如"你好"和"恭喜发财"等等。放飞之后，也会自己飞回来，跟饲养它的人十分熟络。这种嘹哥鸟，平时主要在大山的峭壁上或高楼的墙壁上筑巢，我们的同学之中，只有家住船铺楼队的同学才经常能掏到这种小鸟，因为船铺楼队有座古老的楼，嘹哥就在楼顶的墙壁上筑巢，所以他们有机会掏到小鸟，其他同学只可极尽讨好地向他们要了。

想到这里，我对船铺楼产生了极大的兴趣。虽然船铺楼寨与我寨同大队，距离也仅为两公里左右，在乡下的那些童年岁月，只闻其名，也未曾见其真容。外出读书及工作之后，每次返乡省亲都必定从船铺楼边经过，也会朝那个楼的方向瞭望一下，依稀可见楼顶丛生的荒草和小树以及顶层上长满青苔的墙壁，但也未曾驻足参观过。大约半个钟左右，我就来到船铺楼的寨子边，在省道边上的草地停好车，然后步行进村。从公路边的泥泞小路进入，两百米左右就行到了船铺楼的大门，我抬头凝望，尽显苍桑岁月，甚至破败不堪，失去了想象中的庄严肃穆，一种怅然的心境跃上心头，同时让我想起了记载中那些无比繁华的曾经，一幕幕呈现眼前。

早在1481年，一个叫吴刚一的人从福建上杭迁入八甲船铺定居，也就成了八甲吴氏的始祖。定居之后，逐步开发了村前近百亩的良田，并利用村前的河步码头和古驿道的交通便利条件，亦农亦商，生意兴隆，积蓄了一些钱财，经过世代的不懈努力，于1740年，由十世孙吴尚澄开建船铺楼。船铺楼建好之后，由于船铺楼前面的八甲河奔江出海，是漠阳江春南片的水路要塞。此外，码头通往船铺楼有一条花岗岩普设的小路，于是富有经济头脑的吴尚澄在船铺楼内开设旅馆和文馆及茶馆，迎四方宾客，纳八方钱财，人来人往，一片繁华。船铺楼周围松树茂盛，枝繁叶茂，将楼阁掩映其中，更显得特别秀丽与清幽与绕身而过的八甲河相互衬托，如诗如画般醉美了这片蓝天。曾经获得过吴氏资助上京应考的吴川人林召棠，不负众望，果然金榜题名，高中状元。之后，有一次路过八甲时小住船铺楼，与吴氏族人促膝倾谈，在柔和的阳光沐浴下，依窗眺望，看到船铺楼周边的这般美丽风景，欣然执笔拔墨，潇潇洒洒地为船铺楼题写了"松园楼"三个字，因此，船铺楼也叫松园楼。吴氏族人将林召棠题写的这三个字视作珍宝，很快就制成牌匾高悬于大门之上，更显其威严肃穆，名声也由此远扬。

站在松园楼已经崩塌的大门前，再也见不到那百亩良田，那条花岗岩彻筑的小路也无踪无影，曾经悬挂于大门之上的牌匾也已灰飞烟灭。抬头眺望，此情此景，令我感叹颇多。我小心翼翼地从崩塌的大门口慢慢步行进入，只见阁楼残破不堪，墙壁上青苔缠绕的痕迹清晰可见。松园楼寂寥无语，满楼的倾颓状宛若一块被世人摒弃的荒丘，掠过耳畔的籁籁朔风，似乎在啼哭着一曲沧桑哀婉的悲歌。我站在垃圾堆积的残砖上，怅望着残墙断壁的凄惨。我轻移脚步，一声清脆的声音突然间阻隔了我的漫想，脚下我踩碎了一片残瓦，其状悲戚，其形破碎。它一下子攫住了我已经疲弱的内心。仿佛看到了吴氏族人曾经的那些梦想在我的面前一一撕裂。我敛起内心的震动，继续凝视着这片荒凉，视线里尽是颓靡不堪，零星的瓦砾流离失所地四处丢弃，宛若一位苟延残喘的孤独老人眨巴着那双无助而绝望的眼睛。这样的感受，仿佛置身于幽灵四伏的一遇，令我心里发颤，于是匆匆地走出楼外，沿着那条泥泞小路回到公路边，点上一根香烟，深吸一口，然后轻吐，依着那袅袅升起的烟幕，遥望落西的夕阳，思绪宛若霞光道道，渐飘渐远。

今天的所见，宛若冰火两重天，一边是新农村建设的丰硕成果，让人们沉浸在盛世的幸福之中；一边是颓靡不堪的松园楼，洋溢着一丝丝无可奈何的惆怅，那掠过楼顶的一缕缕朔风，仿佛低吟着一首首岁月的悲歌，留下一声声长长的哀唳，在这此起彼伏的哀唳里，我的心，象是被爬满墙壁的青苔划开一道道缝隙，揪心般的疼痛在周身散溢。在这里，岁月的风遗落了一片令人窒息的荒芜，宛若一个时代的弃儿，孤零零地不受人们的怜惜，让我嗟叹颇多。只是不知道，松园楼的吴氏后裔们会是怎么想？也不知道那些残垣断壁上，是否还有嘹哥给予这座曾经无比繁华的松园楼几声婉约又帖心的慰籍？

2021.06.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