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咔嚓一声，我从地上翻身爬起，落荒而逃

眼下又到了杏子成熟的季节。那天，朋友送我一箱黄杏。我抓起一个在手中翻来覆去看着，想像见到了久违的老朋友。我一连吃了三个，满口甜香。我让孙女吃，孙女摇摇头，不屑一顾，继续吃她的冰淇淋。我看看孙女，又看看鸡蛋大黄里透红的杏子，心里像打翻了的五味瓶。

小时候，特爱吃杏。可是我们村没杏树，只有离我们村不远的田家和里沟有杏树。那杏树好高大，长在河滩边，棵棵都有一搂粗，绿叶凝翠，枝丫横生。每年的农历二月天，杏树上开满了粉红色的小花，一簇簇，一串串，那种淡淡的清香能飘二三里。进入立夏时节，杏树上便结满了一嘟噜一嘟噜的青杏。物以稀为贵。只要谁家有几棵杏树，便珍贵得像宝贝似的。那时，也许是太饥饿的缘故，更是因为果树太少，从杏子长到鹌鹑蛋一般大小的时候，孩子们就开始偷杏了。那青杏尽管几乎能把牙齿酸掉，但顽皮的孩子还是对偷杏乐此不疲。这时候，有杏树的主人家就开始看杏了，害怕淘气的孩子把青杏糟蹋了。

当杏子长到核桃般大小的时候，许多孩子都禁不住诱惑了，每天总在惦记着即将成熟的杏子。记得每天下午放了学，我和伙伴们便合计着如何去田家和里沟偷杏子。那杏树的旁边，是一片茂密的栎树林。我们猫着腰钻进栎树林里，窥视杏树下是否有人在看护，然后瞅准时机，对杏树进行一次“扫荡”。看杏子的大都是老头和老太婆们，不是耳聋就是眼花。他们看杏子，不是坐在杏树下，而是坐在离杏树不远的石板上，一边拉家常，一边不时朝杏树下瞭望。趁他们疏忽之间，我和伙伴像离弦之箭，窜到杏树下，"哧溜溜"爬上杏树，连叶子带杏子捋进口袋里。这时，看杏子的老头和老婆子忽然发现了我们，急忙起身，蹒跚着步子，手握拐棍，向我们撵来。嘴里叫骂道："哪个败家子，下来不下来，看俺不打断你的腿！"有一次，主人家发现我们在偷杏，便向杏树撵来。我心下着忙，这时只听喀嚓一声响，树枝断了，我被摔在地上，顾不得疼痛，翻身爬起，落荒而逃，身后传来歇斯底里地叫骂："不怕跌倒磕死你！"有心计的主人家会隐藏在暗处，当我们刚到杏树下的时候，他们会冷不丁地杀出来，让我们措手不及。他们会脱掉我们的布衫扭头就走，让家长来家取。家长来到杏树的主人家，几番赔礼道歉，才把我们的布衫取回去，我们自然也少不了挨几巴掌，一边打一边吼："馋死你了！不吃杏能死！"但是，挨打了以后，我们仍然想吃杏。

杏子黄熟的季节，杏树上黄黄的杏子更是惹得我们馋涎欲滴。人在教室，我们的心里却想的是那鸡蛋大的黄杏。记得那是一个星期天，我妈让我和弟弟去割草压绿肥。我拿起镰刀带着弟弟便出了门，不知不觉来到了里沟的河滩边，正好遇到邻村的庞文献。庞文献比我大几岁，脑瓜子灵，我俩一交流，原来他也是来偷杏的。他带着我和弟弟来到了杏树旁边的小树林，树林正好是一个斜坡，在杏树的上方。他用斧子砍了几棵小栎树，然后把栎树截成二尺长的木橛子。他握住木橛子就朝杏树上扔。木橛子呼啸翻滚着飞向杏树，只听"哗啦啦"一声响，把杏子和杏叶子打落满地。我们从栎树林里窜出来，捡起杏子就往口袋塞。这时，主人家发现了我们，掂着棍子向杏树赶来。我们一看大事不好，拔腿就跑。主人家紧追不舍，一直撵到我们家。母亲好话说了一箩筐，终于送走了主人家，我自然也免不了一顿好打。

庞文献更晦气。庞文献的父亲性格刚烈，而且脾气暴躁。他来我家了解我和庞文献偷杏子的事。我顺口供出是庞文献发明的用木橛子打杏子。庞文献的父亲回到家里，用皮带对着庞文献的屁股抽了好一阵，疼得庞文献好几晚上睡觉都是趴着睡。

庞文献二十多岁的时候，不幸患肝炎去世了。屈指算来，已经有四十多年了。每当想起小时候和庞文献偷杏子的情景，心里总是酸酸的，感觉挺对不起庞文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