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杏尚小豆荚肥

不寒不暖晴时节，开箱袷衣初试。

酒舫重移，钓竿新把，且学老渔身世。

花开楝子，看风过摇凉，水痕都紫。

两岸人家，昼长门掩正蚕市。

枝头青杏尚小，只桑阴、豆荚肥绿如指。

土没鞋平，衫兜扇出，又过斜阳山寺。

红桥雁齿。有曲港通船，草香蘅芷。

除却闲鸥，问谁能到此。

——清·赵庆熹《台城路其二·小满后十日同人复游皋亭舟行小港中绿阴夹岸意境幽绝》

特别喜欢清代赵庆熹的这首词。

此时，小麦青青大麦黄，风和日丽满地香。楝树枝叶繁密，紫花扑簌簌落下来。舫上垂钓、看花纳凉、流水人家、蚕市喧嚣，美哉！农谚云：“小满桑葚黑，芒种割小麦。”麦穗秀齐灌浆丰盈，诱人的桑葚由绿渐变成红紫色，珍珠般挤挤挨挨地悬在枝上。枝头青杏小，田里豌豆荚鼓满；远观山寺夕照、虹桥飞渡、雁过留声，绿荫夹岸、蘅芷芳香、人如闲鸥，处处生机勃勃。天地广袤，野径疏篱，小屋炊烟，粗蔬细苇。初夏的乡村田野，也是诗意的田野。令人向往、自由自在、自然和谐的幽居田园，正是如此。

调剂阴晴作好年，麦寒豆暖两周旋。

枇杷黄后杨梅紫，正是农家小满天。

——清·王泰偕《吴门竹枝词·小满》

小满节令，豌豆那藤蔓茎梢部还有花儿盛开着，几只蝴蝶在残存的花间曼舞。淡淡花香和着泥土清芳弥漫开来，乡村这清新气息浸润着我，记忆中的豌豆就“鲜活”起来……

豌豆一般在寒露前后下种。它适应性强，不择土壤，不选地势，田边地角都能开花结荚。种完小麦，人们会在零星、瘠薄的小地块里种上豌豆。豌豆比小麦提前十天左右成熟。生产队一般会选择村边路口的地块种豌豆，收割豌豆后，把豌豆田平整为打麦场。这既节用金贵的土地，又解农家春夏青黄不接之饥。

豆荚圆且小，槐芽细而丰。

——宋·苏轼《元修菜》

豌豆熬过秋霜冬雪，春风吹拂时，一丛丛、一片片藤秧缠缠绕绕，伸出嫩嫩的触须；秀雅对生的蝶形叶子也舒展开来，郁郁葱葱、生机盎然。不久，豌豆花便在细长盘旋的茎上悄悄萌动绽放。紫色的大花瓣呈扇形，大花瓣上附有两个娇小花瓣，脉络间带些斑点，晶莹剔透，玲珑别致。爬满枝蔓的豌豆花，有红有白，有粉有紫，乳白青黛中夹着粉红，粉红间杂有散斑。一串串脉脉含情的豌豆花，摇曳着、微笑着，犹如一只只漂亮的蝴蝶展开了翅膀，释放出最美的舞姿；翩翩的蝴蝶、嗡嗡的蜜蜂在花间欢快地盘旋。花摇蝶舞，分不清哪是真蝴蝶，哪是豌豆花。

田间野粉无人爱，不逐东风杂众香。

——清·汪士慎《蚕豆花香图》

清风里幽馨淡雅的豌豆花，芬芳盈鼻，沁人肺腑。

豌豆斩新绿，樱桃烂熟红。

——宋·舒邦佐《闻野有饥殍感叹》

豌豆花蒂一脱落，一串串青青的豆荚就诞生了。自下而上，豆荚渐小渐细，初夏的暖风里，豆荚就一天天地鼓胀起来。

翠荚中排浅绿珠，甘欺崖蜜软欺酥。

——宋·杨万里《招陈益之、李兼济二主管小酌。益之指蚕豆云》

剥开豆荚，几粒碧玉般的豌豆静静卧着，珠圆玉润，嫩得能掐出青汁。鲜豌豆是美味可口的时令美食。母亲煮上一小锅盐水豌豆荚，没掀开锅盖，清香就弥漫在小院里，馋得我们直流口水。

樱桃豌豆分儿女，草草春风又一年。

——宋·方回《春晚杂兴十二首》

豌豆最有趣味的吃法就是和小伙伴烧着吃。挖野菜时，点燃早就准备好的干柴草，把从生产队豌豆地里偷摘来的肥嘟嘟豌豆荚和采来的几把饱满鲜麦穗，放在大火上烤，很快就会听到“噼啪”“噗嗤”的低音炮般响声，有时豌豆粒似受惊的野兔从火堆中窜出来，撞到我们脸上，煞是开心。早已馋涎欲滴的我们不怕火灰烫手，捡出半生不熟的豌豆荚，不顾豆荚皮上的黑灰，剥开就吃；也或趁热搓去麦子糊糊的穗壳，吹一吹搓掉的麦皮，一把填到嘴里。烤热了的豌豆、新麦，酥酥的、滑滑的，清香随着烟火焦糊味儿袅袅溢出，撩得鼻子痒痒的。吃罢烤豌豆，还会把沾满黑灰的手往脸上抹一抹，扮起各种怪物疯闹起来……

含桃豌豆喜尝新，罂粟花边已送春。

——宋·方回《病后夏初杂书近况十首》

豌豆是乡下的传统美食，从青苗吃到豌豆粒。初春把田间那清灵灵的豌豆苗洗干净，撒上少许“芝麻盐”、白糖，清香绵甜；最可口的是母亲用黄豆面炒青豌豆苗，满屋子清香味，疗饥解馋。其实，“豌豆苗作蔬极美”这话，早就记载在清代吴其浚的《植物名实图考长编》里。冬天的早晨特别冷，母亲会用豌豆面黄豆面做成“杂面条”。煮“杂面条”时用辣椒“炸锅”，再窜入萝卜丝，吃上一碗鲜辣“杂面”，一头大汗，哆哆嗦嗦的寒气早被赶到瓜哇国去了。收割小麦季节，母亲又会用豌豆面粉制成类似于豆腐般的“凉粉”，从太阳曝晒的麦田里回来，蘸着蒜泥吃上这冰爽爽的“凉粉”，解馋又消暑。“凉拌豌豆苗”、“杂面条”、“凉粉”这香香甜甜美不可言的味蕾记忆，挥之不去，历久弥新。

蚕放三眠大麦熟，含桃烂红豌豆绿。

——宋·方回《离婺源过古荐注口张村三渡遂登五岭》

一粒粒饱满翠绿的豌豆荚，就藏身这泛黄纸页的古诗里。

老夫稼圃方双学，谱入诗中当稼书。

——宋·杨万里《招陈益之、李兼济二主管小酌。益之指蚕豆云》

透过这些文字，仿佛看到一簇簇豌豆苗摇曳的古时大地上，青蔓牵衣细草长，十里春风豆花香。

吠犬鸣鸡村远近，乳鹅新鸭岸东西。

——清·查慎行《自湘东驿遵陆至芦溪》

时不时有鸡鸣狗叫声传入耳中，黄绒绒的小鹅鸭在河两岸悠闲觅食。农事丰盈，风光旖旎。

豌豆花开花蕊红，豌豆结荚好留种。

来年种下小豌豆，花儿开得更加红。

——清代民歌《豌豆花开花蕊红》

青杏尚小豆荚肥时节，咀嚼一粒粒散发着清新乡野气息的豌豆，滋润、香甜、思乡；享受着这岁月流转的原生态美味，如品读一阕阕宋词小令，口齿生香……

-作者-

朱少华，莒南县人，中学高级教师。喜欢写作。教学论文、散文随笔、剪纸等作品，散见多家报刊及网络平台。在征文及网络文学作品大赛中多次获奖。